我浅笑道:“太后风韵卓荦,仿佛神仙。臣女一支凡笔,恐难勾画太后姿容,故此还需考虑,请太后恕罪。”
慧珠垂手恭立:“我们殿下有些日子没见大人了,甚是驰念,倒无特别要紧的事情。”
我叹道:“掌灯传膳吧。”
紫菡不舍道:“奴婢想陪着女人。”
我低头一哂:“多少有这层意义在吧。”
我淡淡道:“天然要去。对了,再备几碟生果,也祭奠一下红芯吧。毕竟她也奉侍了我好几年。”
四月二旬日,闭关五十余日的周贵妃终究出关了。这一天,济慈宫的宜修来请我去为太后绘像。
慧珠笑道:“这位蜜斯,是长公主殿下亲身相中的。面貌、心性、才学、武功都无可抉剔。”
光阴寂寂,如水而逝。合法我就要落笔之时,忽听宫人在外禀告:“启禀太后,贵妃求见。”
我摆脱内监的搀扶,冷冷道:“姑姑怎的到这里来了?”
我抚着她鬓边的柔发,垂怜道:“傻mm,你陪着我有甚么用。你燕奉侍得再好,我也不能给你一个姝位和媛位。”
待我仓猝赶到金水门时,只见熙平长公主粉蓝色的裙角一闪,如一抹青烟,飘然消逝于朱门以外。初时我遁藏她,现在她遁藏我。
慧珠恭敬而体贴,满含歉意道:“惊吓了大人,奴婢罪该万死。”
慧珠道:“大人从太后宫里出来,便急仓促来到文澜阁。长公主殿下想和大人谈说两句,却寻不到人。奴婢只要自作主张,到文澜阁来了。”
太后笑道:“起来坐吧。你画得好,本宫重重有赏。”说着叮咛几个力大的内监将外间的黄梨木大书案搬出去。又问我道:“传闻你病了,可请太医瞧过了么?太医如何说?”
我惊诧道:“如何简公公来了我没闻声?你们也不奉告我?”
太后奇道:“这才出关,怎的不去见天子,倒来本宫这里?”
我侧身坐于桌边,淡淡道:“姑姑此来,是长公主殿下有甚么要紧事交代么?”
慧珠道:“朱大管家和娘子都很好,大人宽解。”她停一停,唇边的笑容像是笼在袅袅烟尘当中的锋利毒针,泛着幽冷的光芒,“是小菊那丫头。哦,就是畴前女人身边的红芯。她回府后,殿下给她涨了月钱,又叫她贴身奉侍。谁知她是个没福的,一日随殿下鄙人面的田庄里,一不谨慎跌进捕兽的深坑。这一跌,竟然便跌死了。啧啧,当真命薄。”
慧珠恭敬道:“再没有了。”
我从未见过太后打扮得如此闲适,只觉耳目一新。行过礼,太后笑道:“请你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天子和升平都赞你的美人画得好,是以要烦你为本宫也画一幅。”
太后嫣然一笑:“那你渐渐想,本宫不扰你。”说罢命佳期寻了平常所用的佩剑,细细擦拭。
太后不觉得然,一面将长剑还入鞘中,一面道:“请贵妃出去。”
慧珠道:“是。奴婢辞职。”
中午的日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像被鞭挞。我的身心却被浸泡在冰冷的金沙池中,在绝望的堵塞中缓缓下沉。我想哭,却没有眼泪。血红的宫墙拧成乌黑扭曲的一团,晴好的天空也化成一张奸笑的青面。我的心又痛了起来,昏昏沉沉间,只听宫人们痛心而焦灼的呼喊惊飞了梧桐树上一群灰尾小鹊。天涯的云彩变幻无方,却还是被掠过的羽翼撕扯出无数伤口。躲,也躲不掉。
一语成谶。
我欠身道:“劳太后动问。这是臣女胎里带来的血气不敷的宿疾,无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