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分人家我家的。”弓足说道,“她的东西,如何到我家?我又未曾从她手里要将来。就是打,也打不出了。”
西门庆听记在心,不去理睬估价卖房之事。
月娘先是有些迷惑,一妇人家,竟有如此很多私房财物。西门庆便把瓶儿的话本来说出,且申明怕万一兄弟分得财物,瓶儿将无所依托。月娘心善耳软,平时又得瓶儿赠送问安,也就承诺下来:“银子便用食盒叫小厮抬来吧。那箱笼东西,若从大门里来,教两边街坊看着惹眼,不如夜晚打花圃墙上过来方隐密些。”
“你别急,听我说。”西门庆插嘴道。
西门庆无话可说了。
月娘听了,说道:“这是正该的,你整日跟着这伙人,不着个家,只在外边胡撞。本日只当弄出事来,才是个了手。你现在还不心死,到明日,不吃人争锋厮打,群到那边,打个烂羊头,你肯断绝了这个路儿?端庄家里老婆好言语说着,你肯听?只是院里淫妇在你跟前说句话儿,你倒着个驴耳朵听她。恰是‘家人说着耳边风,外人说着金字经’。”
西门庆只得说道:“怪小主子儿,休作耍闹。”说着,要去夺那手卷。
晚夕,西门庆回到家来,进弓足房中。弓足与他接了衣裳,想说话儿。西门庆心不在焉,说东道西,问南答北。春梅奉上茶来,他也不吃。到一更时分,魂不守舍,趔趄着脚儿只往花圃里走。弓足见此景象,心中生疑,悄悄地看着他。等了好一回,只见白日丫头露脸面的墙头上又呈现了小我头影子。再看西门庆,踩着桌儿扒过墙去了。弓足一下子全明白过来,回到房中,躺在床翻来覆去,一夜未曾睡着。将到天明,才见西门庆推开房门。弓足转过身去,把个屁股朝外,不睬他。西门庆心中有愧,见弓足如此对他,不好说甚么,坐床沿上,想用手去扳她的双肩。弓足跳将起来坐着,一手撮着他的耳朵,骂道:“好负心的贼,你说,你昨夜端的那里去来?把老娘气了一夜!本来干的那茧儿,我已是晓得不耐烦了。”
“听你说?趁早实说,畴前过去,与隔壁花家那淫妇偷了几遭?一一说出来,我便罢休。若瞒着一字儿,到明日你前脚儿畴昔,我后脚就呼喊起来,教你这负心的囚根子死无葬身之地。怪不得明天明白日里,丢砖弄瓦,那大丫头扒上墙头,贼头贼脑,本来是那淫妇使的勾使鬼,来勾你来了,你还来哄老娘,说是去甚么院里。我这才明白,那花家就是院里!”
过了几日,花子虚回到清河县,清河县委下乐县丞测量估价,将几处庄宅一一卖出,只要住居小宅,值银五百四十两,没人敢买。有人说了:“那宅子就在西门大官人家隔壁,合算,他西门大官人怎不买去?”也有人说道:“那宅子离西门宅院远点儿,别人才会买。”花子虚只得再三令人来讲,要西门庆买下。西门庆只推没银子,延挨着不肯上帐。县衙门紧等着要回文书,瓶儿急了,悄悄使过养娘冯妈妈来对西门庆说,教拿她存放的银子,兑五百四十两买了罢。西门庆见瓶儿催得急,只得依允,当官交兑了银两,买下了隔壁的花家宅院。
西门庆笑了:“那个敢七个头、八个胆打我?”
“既是嫂子如许说来,我回家叫人来取。”西门庆径直来家,与月娘商讨。
西门庆笑道:“好了,好了,我也没法了,随你看完了与她罢么。你还了她这个去,她另有个希奇物儿哩,到明日我要了来与你。”
当下西门庆来到花家。瓶儿使小厮请到后边说话。西门庆进了房,只见瓶儿罗衫不整,粉面慵妆,神采蜡黄。见了西门庆,瓶儿跪了下去:“大官人,没何如,不看僧面看佛面。常言道:‘家有磨难,邻里互助’,‘远亲何如近邻’。我那朋友不听人言,把着端庄家事儿不睬,只在外边胡行。本日吃人暗害,弄出这等事来。到这时,才说出实话,教找寻情面救他。我一个妇人家,没脚蟹,那里寻情面去?发狠起来,想着他平时总不听人说,该拿到东京,打得他烂烂的也不亏他。只是难为了过世公公的名字。现在,他也写下帖来,要我寻情面挽救。奴没何如,请将大官人过来,央及大官人,千万看奴薄面,有情面好歹寻一个儿,只休教他吃凌逼便了。”说着,泪水沿粉面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