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又见官哥儿手上身上被挝得一道道血痕,有的皮儿也被挝去了,浑身又灸得火艾,心中焦燥,再走到后边问月娘。月娘坦白不住,只得把弓足房中猫惊唬孩儿之事说了,又加了几句:“刘婆子刚才看过,说是急惊风,若不针灸,难过得来。若等你来,又恐怕迟了。六娘主张,教她灸了孩儿身上五蘸,才放下他睡了,这半日还未醒。”
瓶儿道:“大娘,救孩儿命吧!若等他爹来家,只恐迟了。如果他爹骂,由我承担就是了。”
走到前边,弓足、玉楼叫住贲四问他:“银子托付与经铺了?”
弓足叫道:“那老头子,问你家妈妈儿吃小米儿粥不吃?”
当月娘世人在上房询问春鸿时,瓶儿见官哥儿连吃刘婆子的药有些好转,便与他穿上红缎衫儿,安设在外间炕上,坐着小褥子儿玩耍,迎春一旁守着,奶子快意儿则在旁拿着碗用饭。没想到弓足房中的雪狮子,无声无迹地转了出去,蹲在护炕上,瞥见穿戴红衫儿的官哥儿在炕上一动不动地玩耍,只当是常日仆人哄喂它的肉食普通,蓦地往下一跳,扑将官哥儿,四爪齐上,乱抓乱挝。只听那官哥儿“呱”的一声,倒咽一口气,就不再言语了。迎春灵魂都被惊飞了,跳起来赶猫,再看官哥儿,身上皆被抓破,手脚抽搐。奶子慌得丢下饭碗,搂抱官哥在怀,只顾唾哕呼喊,为他收惊。那猫开初还不怕迎春,还要作势扑抓,被迎春一脚踢了出去。瓶儿闻听,赶快出来,抱起孩儿,见抽搐一阵紧似一阵,不由泪水潸但是下,教迎春:“快请娘来。”
潘弓足便把春鸿小厮叫来问。谁知春鸿刚来不久,不知院里的环境,更认不出姓名,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世人笑了,认定是去了李桂姐家。
安然道:“罢了,也是他的造化。正巧让二位娘出来瞥见,叫住他,照顾了他这些东西去了。”
弓足辩驳道:“你俩这等血口喷人!俺猫在屋时好好儿卧着不是,你们乱道怎的!把孩子唬了,没得赖人不着,赖起猫来!爪儿只拣软处捏,俺们这屋里是好缠的!”
弓足不想说甚么,忽见东头一人,带着大帽眼纱,骑着骡子,仓促朝门首走来,慌得忙扯了玉楼一把,往里走去。
次日,打发西门庆去衙门后,月娘和玉楼、弓足、娇儿几个都在上房坐,见玳安出去取尺头匣儿,筹办往夏提刑家送生日礼去,便想问清楚昨晚西门庆的去处。月娘已得知西门庆刮剌上了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觉得是去了那儿。
贲四低头说道:“已托付明白。共一千五百部经,五十五两银子,除收过四十一两五钱,刚才六娘又与了这件银香球。”
弓足说道:“不能如许说,她单管黄猫黑尾,外合里应,只替人说话。吃人家碗半,被人家使唤。得了人家一个长处,千也说好,万也说好。想着那仇家儿,养了这个孩子,把男人挑拨得生根似的,把她便扶得正正儿的,把人恨不得踩到那泥里头还踩。本日怎的天也有眼,你的孩儿生出病来了。我只说日头常晌午,如何也有个错了的时节儿!”
来的是韩伴计,奉西门庆之命,去临清钞关取了那批缎货来。西门庆得知,从守备府赶回家,叮咛陈经济陪韩伴计用酒。
次日是八月月朔,西门庆先去察看了卸下的货色,又看了看正在装修的门面,俄然心中想起好久未去院中的郑爱月家。因而先让玳安送了三两银子、一套纱衣去,午后,坐上凉轿,令琴童、玳安跟从,又有小厮春鸿背着直袋,往郑爱月家中来。一向沉沦至半夜方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