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说:“热突突死了,怎不心疼?你就疼也还放内心。哪就这般显出来?人也死了,不管那有恶气没恶气,那样口对口叫喊,不知甚么模样。还说三年没过一天好日子,整日教她担水推磨了?”
这时,鸡鸣天亮。玳安请了徐先生来,向西门庆见礼,问瓶儿殁不时候。
西门庆谢了,打发徐先生出门。不觉天已发晓。因而分拨家人小厮到各亲眷处报丧,又令人往衙门中告假,使玳安往狮子街取了二十桶瀼纱漂白布、三十桶生眼布来,雇来很多裁缝造帏幕、帐子、桌围,另有入殓衣衾缠带、各房里女人衫裙,外边小厮伴当,每人都是白唐巾和一件白直裰。又兑了一百两银子,教贲四往门外店里推了三十桶魁光麻布,二百匹黄丝孝绢;又教搭匠在大天井内搭五间大棚。西门庆又叫过来保来问道:“那里有好画师?寻一个来逼真画像。”来保应诺去了。
月娘收了绢,对经济说:“姐夫,去请你爹出去扒口儿饭。这都快晌午了,他茶水还没尝一口哩。”
瓶儿听出西门庆出去,挣着翻过身来,说道:“我的哥哥,你如何这么久不出去?那羽士点的灯如何?”
统统清算伏贴,西门庆将潘羽士领进,走到瓶儿房穿廊台基下。那羽士今后退了两步,似有呵叱之状,喃喃地又说了几句,才进了房中。潘羽士面向病榻而立,环顾四周,又仗剑手内,掐指步罡,念念有辞。然后走出明间,朝外设下香案。西门庆焚了香。潘羽士焚过符,喝道:“值日神将,不来等甚!”噀了一口法水去。只见一阵暴风过后,一黄巾力士拱立阶前,大声说道:“召吾神那厢使令?”潘羽士说道:“西门氏门中李氏阴人不安,投告于我案下。汝即与我拘当坊地盘,本家六神,查考有何邪祟,即与我擒来,不得迟滞。”说完,那神不见了。潘羽士瞑目变神,端坐于位上,敲击令牌,如同问事一样。好久,才睁目离座。
瓶儿说:“我的哥哥,你还哄我哩!刚才那厮领着两小我,又来我跟前闹了一回,说道:你请法师来遣我,我已告准在阴司,决不容你。还申明日便来拿我。”
西门庆单独一人坐于书房中,望着蜡烛落泪,心如刀绞,长叹短叹:“法官戒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宁肯我死了也罢,须得守着她,和她说句话儿。”想到这,进了瓶儿房中,见瓶儿面朝里睡,便坐在边上。
西门庆来到大厅,带领小厮收卷书画,围上帏屏。把瓶儿用板门抬出,停于正寝,下铺锦褥,上覆纸被,安设几筵香案,点起一盏随身灯来。又专委两个小厮在旁奉养,一个打磬,一个炷纸。使玳安去请阴阳徐先生来看时批书。王姑子也开端喃喃呐呐,替瓶儿念《密多心经》、《药师经》、《解冤经》、《楞严经》并《大悲中道神咒》,请带路王菩萨与她接引冥途。西门庆安排结束,坐在一旁,望着瓶儿的尸体,不由得上前,手拘着胸膛,抚尸大恸,哭了又哭,口口声声只叫着“我的好性儿有仁义的姐姐”,把声都呼哑了。
经济摇点头:“我是不敢请他。头里小厮请他用饭,差些没一脚踢杀了,我又惹他做甚么?”
徐先生当即写好殃榜,盖伏瓶儿身上,又向西门庆说道:“十九日辰时大殓,一应之物老爹这里备下。”
玉楼说道:“娘,我摸她身上的温温儿,也才去了未几一会儿。咱得趁热脚儿替她穿上衣裳。”
西门庆再三款留,潘羽士执意要去。西门庆令摆布捧出布一匹、白金三两。潘羽士推让再四,只令小童收了布匹,作辞而行。临别,叮嘱西门庆:“今晚官人切忌不成往病人房里去,恐祸及汝身,慎之,慎之!”言毕,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