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足听了,恨在内心,向前面走来。
大妗子劝月娘,那三个姑子见嚷吵得短长,告别归去。月娘报歉再三,打发送了出门。这时,月娘只感觉胳膊发软,手冰冷的,玉箫端上饭来,只觉恶心,不想吃。妗子知她身上不便利,劝她消气。月娘叮咛玉箫铺好炕床,倒身躺下。
弓足说道:“娘是个天,俺们是个地。娘容了俺们,俺们还能说甚么?”
西门庆出去,先叫春梅,无人承诺。再看弓足,和衣而睡,也不出声。西门庆用手拉她起来,问道:“你如何这般模样?”
次日一朝晨,任太医来到。月娘不肯让任医官诊治,西门庆好生劝说,这才梳洗整衣,出房见太医。任太医诊脉望闻,叮嘱月娘切戒气恼。西门庆使琴童去取了药来,叮咛丫环用心伏侍,本身则到前边忙于安排宋御史迎请巡抚大人的宴席去了。
弓足大声嚷道:“是我的丫头如何的?你们打不是。皮袄是我问他要了,他还拿了衣裳与人,你怎不说说?丫头就是我惯了她,我也浪了,图男人喜好。像这等的,倒是谁浪?”
玉楼说道:“你就由她说几句。我昨日不是说了,一棒打三四小我。就是后婚老婆,也不是趁将来的,当初也有个三媒六证,那里就是平白无端地往你家来?砍一枝,损百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就是六姐恼了你,另有没恼你的人。有势休要使尽,有话休要说尽。凡事看上顾下,留些儿防后才好。不管蝗虫蚂蚱,一概都说着。另有三位师父在旁,大家有面,树树有皮,俺们脸上就没些血儿?罢了,畴昔的就让畴昔了吧,将来还在一处儿,唇不离腮。你快些把头梳了,咱两个一道后边去吧。”
世人都笑了起来。
潘弓足算是第一次被骂得如此热诚,坐下地去,打起滚来,又自家打几个嘴巴子,头上髻都撞落一边,放声大哭,叫道:“我死了罢,要这命做甚么!我是你家男人说条念款说将来,我趁将你家来了?比是恁的,也不难的活动。等他来家与了我休书,我走就是了。”
那弓足先是插烛般地与月娘磕了四个头,然后跳起来赶着玉楼打道:“你这麻淫妇,还做我娘哩。”
玉楼笑道:“她不敢不来。若不来,我可拿猪毛绳索套了她来。”一句话。说得世人都笑了。
晚夕,西门庆忙完诸事,回到弓足房中来。
西门庆笑道:“谁教她不唱与她听哩。也不打紧,到明日,使小厮送一两银子补他,也是一样。”
世人又是笑,月娘也忍不住笑了。
玉楼翻开帘儿,先出来说道:“大娘,你看我牵了她来。她不敢不来。”又笑着对弓足说道:“我儿,还不过来与你娘叩首。”又对月娘一本端庄地说:“亲家,孩儿年幼,不识好歹,冲撞亲家。还请高抬贵手,姑息她吧,饶过这一遭儿。到明日再无礼,随亲家打,我老身却不敢说了。”
次日,西门庆夙起往衙门中去了。
弓足没言语,接了。
待弓足走了,月娘对西门庆道:“我本日偏不让你去,我还和你有话说。你俩合穿戴一条裤子怎的?这是甚么天下,走过来在我这屋里硬来叫你。没廉耻的货,她是你老婆,别人就不是?你这贼皮搭行货子,怪不得人说你。一视同仁,都是你老婆。休要显出来便好。从东京返来,就没去后边歇一夜儿,吃她在前边拦住了,教人怎不恼你?冷灶着一把火,热灶着一把柴才好。本日孟三姐在应二嫂那边,一天也没吃甚么,不知是掉了口寒气,只害心凄恶心,应二嫂递了两盅酒,都吐了。你还不往她屋里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