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仙见西门庆已不似往时,描述消减,病体恹恹,便先诊了脉息,然后说道:“官人乃是酒色过分,肾水竭虚,是太极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医治。吾有诗八句,说与你听:
当时只恨欢娱少,本日翻为疾病多。
紫竹白纱甚清闲!绿叶青蒲巧制成,金铰银线非常妙。妙人儿堪用着,遮夏天少把风招。有人处常常袖着,无人处渐渐轻摇,休教那俗人儿偷了。
这几日,亲朋老友,院里的几个妓儿都来看视看望,见西门庆病重如此,无不嗟叹而去。
月娘信觉得真,坐了一会,起家回后边去了。弓足忙向袖中取出东西,拆开,倒是一把湘妃竹白纱扇儿,上画一种青蒲半溪流水,有《水仙子》词一首:
不一会儿,蔡老娘到了,接下一个哥儿来。此时,明间西门庆已装绑伏贴,百口大小放声号哭起来。蔡老娘收裹孩儿,剪去脐带,煎放心汤与月娘吃了,扶月娘暖炕上坐好。月娘与了她三两银子,蔡老娘嫌少,说道:“记得先前瓶儿养那位哥儿还赏了我多少,还与我多少吧,休说这位哥儿是大娘生养的。”
西门庆听了,哽咽着哭不出声来,说道:“我自感觉已是不可了,有两句遗言和你说:我身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们姊妹好好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又指着弓足道:“六儿她畴前的事,你就耽待她罢了。”说完,月娘已是珠泪滚滚,放声大哭,悲哀不止。
又熬了两日,月娘痴心只希冀西门庆会好将起来,谁知天数造定,运气难违。到了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西门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普通,喘气了半夜,捱到凌晨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时年三十三岁。
月娘只得说道:“现时比不得当时有当家的老爹在此,现在没了老爹,姑息收了吧。待洗三时来,再与你一两就是了。”
弓足答道:“他来寻大姐。我奉告他往花圃中去了。”
弓足听了,赶紧走出来,掀起帘子,一边悄悄摆手儿,一面大声说道:“我道是谁,本来是陈姐夫来寻大姐。大姐刚才在这里,和她们几个往花圃亭子上摘花儿去了。”
月娘出去,见二人哭得眼红红的,便说道:“我的哥哥,你有甚么话,对奴说几句儿,也是奴和你伉俪一场。”
西门庆倒头去了,棺材尚将来预备。慌得吴月娘叫了吴二舅与贲四来,开了箱,拿出五锭元宝,教他二人看材板去。
经济见词上约他在荼架下私会佳期,好不欢心,随即也封了一柄金湘妃竹扇儿,写了一首词在上面答她,袖了走进花圃内。不料月娘正在弓足房中坐着,陈经济三不知,进了角门就叫:“可意人在家不在?”
陈经济待大姐走去后边月娘房听那尼姑宣卷去了,与了丫环元宵儿一方手帕,叮咛她看管房中:“我去你五娘那儿下棋,若大女人出去,你快去叫我。”元宵承诺了。
玉山自倒非人力,老是卢医怎何如!”
遗精溺血流白浊,灯尽油干肾水枯。
弓足唬了一跳,嗔道:“呸,小短折,猛地钻出来,唬了我一跳。这是我,如果别人,你也这大胆量搂起来?”
经济笑道:“早知搂的是你,就是错搂了红娘,也是没何如。”
西门庆吃了一盏药,不见动静,晚夕吃第二贴药后,遍身痛,叫喊了一夜。到五更时分,那不便处肾囊肿胀破了,流了一滩血。龟头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西门庆不觉昏倒畴昔。
丧事一依徐先生说定的日子办,祭悼的人来往不断,亲朋老友,同官同僚,商贾妓儿,掉泪的,感喟的,终有一份交谊地点。若比起瓶儿死时的轰烈,那是相差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