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野堂宅门正开着,赵当世与林吾璋入内,见三个厮仆正在院中扫雪,屋檐之下,一中年男人提动手炉,正走入堂内清算书册。那男人身着广大道袍,戴方巾,细目长髯,气度轩昂,想必就是钱谦益了。
“可惜......”
“唉,枚卜罢归、心如死灰。仅仅苟全性命于世、不求贵显于朝咯。”
“感激不尽。”赵当世报答道。他来东南一趟,除了与郑芝龙言商,寻访在野名流亦为要事。此前赶路途中,他曾听苏高照谈起钱谦益其人二三事,但碍于赶路日急,得空兼顾。便想着归程路上,抽出时候成未竟之事。
钱谦益不缺钱不贪财,赵营现下也没有那么多钱漫天撒网供赵当世四周交友。以是针对钱谦益,能打的只要“色”一点。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钱谦益名重宇内,熟知三纲五常为士林表率,一举一动都更谨慎谨慎、洁身自好。并且年过半百,有妻有妾有后代,比之年青气盛易打动的年青人无疑四平八稳的多,平常凡花俗草定然难入他法眼。
“何人?”
赵当世问林吾璋道:“林先生,有一人不知你识不识得?”
林吾璋笑道:“闲云野鹤,再入教门,难道再受桎梏?”
林吾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林吾璋“唔”一声道:“如果严道普家,倒不陌生。其地名‘半野堂’,倒是在城内。”嗟叹不已,“早知如此,就免遭这一趟风雪了。”
邻近宅邸外,瀑泉旁,一蓑衣老者正以竹竿用心垂钓。林吾璋认得那老者,下顿时前施礼道:“程老,好高雅。”
车马辚辚,一起顶风冒雪,倒无他话,数今后即到常熟县。
林吾璋想了想,道:“无妨,厮仆言牧斋公也许在拂水山庄。鄙人拜访牧斋公,也在那边见的他。山庄在城外虞山,还得再行一阵,大人意下如何?”
“今温阁老下野,阁中清阔,无堪大任者,牧斋公不日必将起复。”赵当世说道。崇祯十年正月,阁辅温体仁教唆钱谦益同亲张汉儒告钱谦益和瞿式耜居乡“贪肆犯警”,崇祯最忌朝臣结党,顺水推舟,四月将有“东邻魁首”之称的钱谦益下狱。固然温体仁在两个月后即失势垮台,但钱谦益却一向被关押到客岁八月,方才获释归乡。现任内阁首辅刘宇亮脆弱不敢任事,虚占其位,但是如许状况想必不会悠长下去,以是“素有清望”的钱谦益能卷土重来的瞻望,并不纯是赵当世空穴来风。
“此次不但见了蕺山先生,还见到了阿谁‘姚江黄孝子’,在书院入耳学。果是奇子,才情敏捷,今后成绩当不亚于乃父。”
赵当世察言观色,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再深挖下去。他此行拜访钱谦益,目标很明白,就是要与钱谦益交友。钱谦益虽是布衣之身,但以其“东林魁首”的身份,在朝中的能量远远超乎设想。谈及政事,只不过起个引子热热身。
程嘉燧淡淡道:“闲云野鹤,四大皆空。俗名凡号反成累坠,不如一心入释,来的轻松安闲。”
赵当世敷衍道:“赵某虽是武夫,也敬慕钱公清雅,既有机遇,便想见上一面。”
“牧斋公此言差矣,昔杨时见程颐,风雪加身足一尺余,尚岿然不动。牧斋公名重天下,门生就算等三日三夜,又有甚么打紧。”赵当世说道。
“斯是陋室,惟牧斋公德馨。牧斋公得此堂,东山复兴不难。”
待赵当世也见了礼,程嘉燧道:“山间野人,浮于浮名罢了。小老去岁已经皈依佛教,释名‘海能’,其他诸名诸号,皆摒之不消久矣。”
林吾璋说道:“认得。鄙人虽非东林,但因家师原因,与东林士子交游亦广。牧斋公为东林第一等风骚人物,曾有幸拜见。其在八月间自京中归乡,恬居在家,可帮赵公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