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当世点头道:“赵某诚哀告见,自不会因路远雪大而畏难。先生前头带路便可。”
林吾璋说道:“认得。鄙人虽非东林,但因家师原因,与东林士子交游亦广。牧斋公为东林第一等风骚人物,曾有幸拜见。其在八月间自京中归乡,恬居在家,可帮赵公举荐。”
赵当世敷衍道:“赵某虽是武夫,也敬慕钱公清雅,既有机遇,便想见上一面。”
“可否冒昧一问,赵公访牧斋公所为何事?”林吾璋略有迷惑道。
“钱牧斋,钱公。”
赵当世又与林吾璋扳谈几句,觉其人思惟活泼、逻辑松散更兼博学多识、辞吐诙谐,足以胜任为郑家联络赵营的任务,可见郑芝龙确有识人之明。
他所说“蕺山先生”即刘宗周,亦为东林党人,因讲学于山阴蕺山而称。师承理学硕儒许孚远,对经纶理学研讨服从斐然,秉承人需“克己”为要之纲领,奉“存天理,遏人欲”为圭臬。今后研讨曹端、胡居仁、王守仁等人学说,初创“慎独”之主旨,自成一派。崇祯九年因上疏拂上意,夺职遣回,复于故乡绍兴开院讲学至今。
程嘉燧笑着说道:“牧斋公堪魁首山林,二位既荣木楼、拂水山庄、半野堂都走了个遍,恰有三顾之义。”
“赵公如有闲暇,不如与我一道去安平逛逛。福建风俗盛重,赛过苏杭。到了那边,准保风趣。”郑芝龙聘请道。实在他本身也一堆事要措置,这自是客气之语。
“感激不尽。”赵当世报答道。他来东南一趟,除了与郑芝龙言商,寻访在野名流亦为要事。此前赶路途中,他曾听苏高照谈起钱谦益其人二三事,但碍于赶路日急,得空兼顾。便想着归程路上,抽出时候成未竟之事。
邻近宅邸外,瀑泉旁,一蓑衣老者正以竹竿用心垂钓。林吾璋认得那老者,下顿时前施礼道:“程老,好高雅。”
“厮仆亦不清楚,只说倒有三五日未曾见到他了。”
赵当世问林吾璋道:“林先生,有一人不知你识不识得?”
林吾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姚江黄孝子”便是黄宗羲,“东林七君子”中黄尊素的宗子。黄尊素受魏忠贤毒害蒙冤死,阉党毁灭后,黄宗羲上书要求诛杀阉党余孽许显纯、崔应元等人,并入京伸冤。在刑部会审时出为对证,以尖锥刺许显纯、殴打崔应元。后审判阉党李及时,又以锥击之,申明鹊起,故得此号。出京即顺从父遗命,师从刘宗周。新年前后,黄宗羲事刘宗周亦师亦父,天然是在一起。
待赵当世也见了礼,程嘉燧道:“山间野人,浮于浮名罢了。小老去岁已经皈依佛教,释名‘海能’,其他诸名诸号,皆摒之不消久矣。”
三人略谈半晌,程嘉燧道:“牧斋公本日不在山庄。”
“谢郑公美意。怎奈军中事十万孔殷,实在周旋不开。今后若得闲,必上门叨扰。”赵当世婉拒道,这句话实是发自肺腑。
赵当世与林吾璋无法,只得别了程嘉燧,再走马回县城。
林吾璋想了想,道:“无妨,厮仆言牧斋公也许在拂水山庄。鄙人拜访牧斋公,也在那边见的他。山庄在城外虞山,还得再行一阵,大人意下如何?”
赵当世察言观色,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再深挖下去。他此行拜访钱谦益,目标很明白,就是要与钱谦益交友。钱谦益虽是布衣之身,但以其“东林魁首”的身份,在朝中的能量远远超乎设想。谈及政事,只不过起个引子热热身。
按常理而言,要攻破行事密不通风的钱谦益,委实难办,但赵当世却早有了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