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只相隔五步,中间只倒着那一根竹筷,可却像是隔着鸿沟与通途。
先前碾死蚂蚁时冒出来的那一股深重的戾气,一下又从他眼底浮了上来。
但没干系,来日方长。还给他留了一碗饭,就证明这和尚明日还会来。在六合神诀反噬之前,他有的是时候跟他耗!
只可惜方才反应不敷快,没能及时跟上那秃驴。
沙沙沙……
一片喧闹中,只要风过竹海的响动。
看似天然,实则不是。
和尚将其端了出来,也端出了下方的白米饭。
毕竟这类当着一个和尚的面“杀生”的事情,不消想他都晓得,比甚么喝酒吃肉严峻多了。
这……
“啪”一下,洁净的竹筷被他扔在了台阶上,滚落在一碗白米饭中间。
约莫是有落差吧?
谁也没有说话。
在将压在食盒底部的白米饭取出放好以后,他竟然又将刚才取出的那一盘八宝鸭端了归去!
暮色四合,天早就暗了下来。
越是见着和尚这类慈悲之人,他越是想做点特别残暴的事,然后赏识他们的哑忍与痛苦。
也不很大,外皮看上去很酥脆,肚子内里塞满了东西,有一些淌了出来,流到了乌黑的盘中,看着格外诱人。
“要说做这道菜,最好的还是杭州聚福楼,那叫――恩?”
和尚的身影,像是被这突然来临的冬夜染上了多少寒凉的冷意,那夙来温润的月白,也不能将其消解。
“滴答。”
话都还没说完,尾音便一下扬起。
“这秃驴……”
沈独顺手便将那一双新竹筷拿在了手中,要向摆在了台阶上的八宝鸭伸去。
是甚么意义?
毕竟他本来觉得和尚会活力,会发作,可他恰好忍了下来,让他的预感和猜想落了空。
和尚还是不看他,只是抿着唇,又将食盒盖上,回身便走。
慌乱的蚂蚁们早就散了。
平白透着点风趣。
竹筷的尖端还沾着它们此中一名火伴的尸身,却没有一只蚂蚁停下来理睬。
可没想到,这也忍了。
除了方才因为用力而被扎伤、还在流血的手掌,他面上看不出半点的非常来,仿佛刚才他甚么都没有看到,而沈独甚么也没做。
如果前两天,这和尚还真能饿着他。
和尚看了沈独好久。
他自来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眼下心底诸般邪念翻滚,面上却安静似水。
沈独也看了他好久。
沈独在自语,那声音低低地,有一种说不出的凉薄与讽刺。
和尚低垂着眉眼,谛视了半晌。
不但没走,还抬步行至了他身边。
沈独还拿着那一双新的洁净竹筷,坐在台阶屋檐下,身边就是那孤零零的一碗白米饭。
平常这个时候来的时候,他都会留下来,或者捣药,或者背着药篓去采药。
因而那有趣的感受又上来了。
不然,便可趁机夜探禅院了。
碾死一只蝼蚁罢了,便要让他吃这白米饭,且看那架式竟是连采药换药都不筹算做了。
他愣住了。
被他持在掌中的佛珠与竹筷相撞,晃闲逛悠,有了细碎的声音。
扔了筷子以后,他看都懒得看那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眼,直接从台阶上起家,一个纵身就没入了林间。
“给脸不要脸。我不要他命,他倒敢饿我饭了!”
可黑暗中,他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沉了下来,一双阴暗通俗的眸底,垂垂结了一层薄霜。
他神情带着几分呆滞地看和尚。
他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大魔头,好吵嘴坏大活人都杀过了无算,一只蚂蚁又算得了甚么?
紧握食盒的手掌略略松开一些,一点鲜血又冒了出来,可和尚没垂眸看一眼,只将食盒放下来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