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道:“是,都察院设席,实在挪不出余暇,过几日年关到了,摆布没有公事傍身,我定是还要过来的。”
马车里的人仿佛沉默一瞬,而后才掀帘而出。
朱昱深看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道:“瑄儿,过来。”
二皇子太小,出世那年,恰逢宫中最动乱的光阴,沈府罹难,沈挖苦难,沈筠不得不抛下刚出世的他赶回京师,好不轻易长到三岁,懵懵懂懂被人接到宫中做了正统皇子,沈筠又已离他远去。
反将苏宛与翟迪留在了雪道旁。
一时穿戴划一, 至前院, 管家七叔与苏宛、翟迪已等在府门外了。
没等他说完, 苏晋抬手一拦, 她看了苏宛与翟迪一眼, 想起覃氏方才叮咛的话, 说了句:“随他。”步去头一辆马车前,掀帘入内,又交代,“七叔, 劳烦您为我驱车。”
朱瑾转头又看了朱昱深一眼,一双眼水汪汪的,但他是天家的二皇子,不该这么娇气的,颔着下巴当真点了点头,应道:“好。”
朱瑄是与沈筠亲,他身后朱瑾却不尽然。
朱昱深淡淡扫了沈府世人一眼。
苏宛名义上是苏晋的舍妹, 但她早已过了出阁的年纪, 不能与兄长同乘一辆马车。
他没再多说甚么,转过身,登上马车便欲回宫。
一起穿廊过径,到了正堂,拜见过沈拓与沈氏,沈奚道:“沈筠一早去皇陵了,只先你一步返来,她事多得很,这会儿又要去后院换衣。”
沈筠言辞隐晦,但苏晋还是立即明白了她话中深意,耳根子一烫,低声道:“是,多谢三姐。”
不到七岁的朱瑾看着沈筠,有点熟谙,又有点陌生,若非父皇的寝宫里还收着母后的一副画像,他已快不记得他生母的模样了。
苏晋笑了笑,接过沈六伯递来的茶,转头去问沈拓这两年来的近况。
沈婧自小便将朱南羡视为亲兄弟,体贴备至,当年愿请苏晋去东宫,必然是想认下这个弟妇了。
此言出,方才另有些喧闹的府门街道顷刻沉寂。
帝王驾到,阎闾巷陌也变作庙堂,比年味都没了。
周遭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从朱昱深上马车,到朱瑾上前去握他的手,明显只是很短的一刻,却又呆滞得无穷冗长,被佳节的喜气冲散的北风卷土重来,冷意一点一滴,像要渗入进骨子里。
也从不邀旁人,若邀了,便是认定她是自家人。
未几时,外间便有一名保护来报:“沈大人,三蜜斯,二位小殿下的马车已行到街口了。”
朱昱深见朱瑾乖觉,略笑了一下,但这枚笑非常淡,几近是看不见的。
可惜没来得及。
这边说着话,沈筠也自后院赶来了,她身姿窈窕,一身朱色袄衣若换作平常女子穿,定显丰腴,但穿在她身上,反而聘婷多姿,如画的眉眼滟潋生光,又带着三分英姿,像开到极时的山丹花。
沈府比苏府还热烈些,到底是显赫了几十年的高门深宅,虽式微一时,到了永济朝,出了一名国公爷不说,还出了一名皇后娘娘,尊崇之至,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日小年,若非沈奚事前回绝了访客,只怕门槛都要被踏破。
沈府一世人等看着沈奚与苏晋对着马车施礼,尚还难以信赖是陛下亲临,这会儿见到朱昱深本人,都忙不迭跪下行顿首礼。
苏宛一时无措, 翟迪愣了愣, 瞬息明白了苏晋的意义, 略显清秀的眼梢微微一动, 牵住马头, 对苏宛道:“那便请蜜斯上马车。”
一道茶用完,下人们进得堂内,撤去放了两个时候的糕饼点心,换上更新奇的,沈府原也没有这么讲究,但沈筠回京前,沈奚代她与朱昱深叨教过,小年夜这晚,请阙无带着朱瑄与朱瑾来府上——虐待了谁,也不能虐待了两位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