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舟,只向明月。
若说谁还能自这腥风中艰巨走过, 便只要前任左都御史,人称“老御史”的孟良孟大人了。
苏晋回了个揖:“侍郎大人好。”说着就要拜下。
苏晋与周萍走过轩辕台,下了云集桥,桥后绕出来一人。
沈奚“嗤”地笑出声,又赶紧收住,更是一本端庄隧道:“你且平身吧,苏知事已与本官说了,他会代你受罚。”
然后他点香看了苏晋一眼,望向老御史的牌位,道:“当以尊师礼敬之。”
沈奚一笑:“畴前翰林一起进学,老太傅总说你是最聪明的一个。”然后啧啧叹了一声:“可惜你这脑筋,常日都用到公事上去了,揣摩人还是揣摩的太少了。”
柳朝明看着她,俄然叹了一口气:“你传闻过谢相么?”
沈奚道:“你晓得这天下白痴都有甚么共同点吗?”比出一个手指:“其一,守株待兔。”
巷内有一处一进深的院落,苏晋抬目望去, 上书“清平草堂”四字。柳朝明推开院门, 独自走到草舍门前, 道:“便是这里。”
周萍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不敢不敢,求大人惩罚。”
柳朝明看着她拈香燃烧的模样,俄然想起老御史生前所说“若能得此子,必然收在身边,好好教诲”,以及他临终时,曾握着本身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柳昀,苏时雨这一世太难太难了,你必然要找到他,以你之力,守他平生。
周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在内心衡量了一下官品,诺诺起了。
柳朝明道:“苏时雨,本官知你不肯退,本官只是想奉告你,许郢之死,只是千千万万接受抱恨而终的人之一,而身为御史,你只能直面如许的挫难,即使满眼荒唐,也当如老御史普通,暗夜行舟,只向明月。”
苏晋听了这话,回身看向柳朝明,柳朝明向她点了点头。
回到都察院已近申时。
周萍猛地抬开端,先是一脸无措地看了看沈奚,又是一脸责备地看了眼苏晋,再磕下去:“禀沈大人,苏知事另有伤在身,求大人部下包涵,要不、要不苏知事的惩罚,我更加替他受了。”
说着,他又提起茶壶,斟了盏茶递给周萍:“周兄弟,你说是吧?”
沈奚忙道:“免了免了。”又往前堂里努努嘴:“此人是你朋友?”
面前的柳朝明仿佛不一样了,长年积于眼底的浓雾一顷刻散开,暴露一双如曜如漆的双眸,倒是清澈而果断的,仿佛一眼望去,便能中转本心。
只可惜人一旦到了高位, 不免患得患失,积虑成疴, 非刮骨不敷以慰病痛。
柳朝明也没理他。
她道:“恰是。”
苏晋避开柳朝明的目光,看向奉着老御史牌位的香案:“柳大人,我不肯退,我只是不明白,退便错了么?凡事极力而为不能如愿,是不是尽早抽身才更好?莫非非要如西楚霸王败走乌江,退无可退时自刎于江干么?”
沈奚拿扇子敲敲案几,问柳朝明:“哎,他这目无长辈以下犯上的弊端,但是你惯的?”
等苏晋的身影消逝在都察院外,柳朝明略一思考,想到当日教唆下毒的人还未找到,正要去叮咛前三暗自派两人跟着,不防被沈奚的扇子一拦:“不消不消,这贼没抓到,担忧也不止你一人,苏知事此去,自有二白痴跟着。”
柳朝明道:“昔日立朝之初的第一大儒,圣上曾三拜其为相,他本早已归隐,可惜厥后相祸连累太广,涉及到他。老御史恰是为谢相请命,才受得杖刑。
柳朝明道:“饶是如此,他仍受了杖刑,双腿坏死,余生十年与病榻药石为依。”他回回身看入苏晋的眼:“苏时雨,在你眼中,许郢的死是甚么?是故交憾死不留明净的遗恨,还是彼苍不鉴鬼神相泣的奇冤?或者都不是,他的死,只是你亲历亲尝的一出人生悲惨,而这悲惨奉告你,好了,能够了,不如就此鸣金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