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在贼窝子里生出来的,贼大王叫何三刀,却不是他爹。他爹是个老头儿,叫谢海程,她娘秦巧娘倒是个妙龄女子,在一次归宁的途中,被何三刀掳到玉柱山阎王寨,做了压寨夫人,整整在山上呆了十二年不足。
谢兰心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谢海程早过了知命之年,正埋首故纸堆,闻听下人通报,传唤出去。
“我……这是那里、这是那里!”谢兰心挥开禁止的手,一步三晃,跌跌撞撞来到门前,使尽了吃奶的力量,拽开门栓,两手一分屋门。
谢兰心心内早开锅了,她活了一辈子,含笑而终,原觉得能下去与夫君团聚,如何……如何又变回了儿时的景象?
她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替她略微整了整狼藉的头发,轻唤道:“女人?女人?”
屋外立着小我,中间的的丫环正伸动手,刚要拍门的姿式。
鼻端仿佛还嗅着佛前久久不灭的一炷檀香,寺外黄铜大钟缓缓敲起的声音尚在耳畔。她抬眼看四周,窗边矮几上的博山炉正袅袅飘散着一缕烟香,大门紧闭,却看不见屋外是否有人在敲钟。
屋里屋外的丫环们都呆了,照顾她的几个丫环吓得哭了起来。
而在被俘时,秦巧娘已经怀胎有三个月,这也是为甚么谢家至今没把谢兰心赶削发门的启事——谢兰心总算还是个谢家人,不是正统的贼子贼孙。
罢、罢、罢,这梦也真够真的,反正都是在梦里,她就当还阳一次,见见那些旧事也好。
丫环们“哎哎”直叫,“女人你病还没好!”
何况,一听到这声“嫂嫂”,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肮脏事,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怕那秦氏死了也变成厉鬼来找她索命。
谢二娘子——曹氏面无神采地看着,神采微微地一皱,“竟直勾勾地望人,怎这般没教养?”
谢兰心甩完了嘴巴,感觉腮帮子疼得短长,这才发明本身的牙也肿了,“嘶嘶”地含混道:“你是2、2、二……”
她头疼得仿佛要裂开,身材像在沸水里浸泡普通,又是烦躁又是痛苦的热意充满在表里,浑噩中难受得要死畴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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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她见得未几,但印象深切,足足印在脑海中有几十年,现在蓦地间呈现在谢兰心面前,让她结健结实地愣了住。
两人一前一后,在丫环的簇拥下,来到了谢老爷的书房。
谢兰心十二岁了,还不缠足,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
谢兰心出世在一个比较特别的环境里。用平话人的话来讲,“你本日一旦做贼,顶风臭八百里,汝父汝母为贼父贼母、汝子汝孙为贼子贼孙!”
曹氏带着谢兰心往外走,回身时,眼角一撇女人裙底下一双天足,便也不粉饰地暴露了一股子鄙夷。
耳边迷含混糊地有人在悄声说话,“醒了么?”
她反手给了本身一个嘴巴。
“甚么?”那丫环没听清,伸长脖子问:“女人方才说甚么?”
谢二夫人只呆愣了一刹,转而眼色如刀,射向那几名丫环,“女人如何了?你们是如何看顾的!”
一名丫环端来药,吹凉了边喂边道:“女人可醒了,老爷那处奴婢们这便去说,您放心养病,莫要太悲伤了。”
曹氏入了书房,先福了一身,低声道:“请爹爹安。”
守床的丫环们一看,便叫道:“醒了醒了!”
“吱呀”——
中正简致的卧房暗淡不明,烛火用青白的灯罩罩上,以免泄出一丝油蜡味,木格子小窗紧紧关着,哪怕屋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也没人敢支开窗透一通风。外头是阴沉的天气、里头是天青的幔帐,金钩挑起一角挂开,绣着岁寒三友的锦缎褥子沉沉压在榻上,里头闷闷地隆起一小块,偶尔转动一下,便让守在榻边的丫环们投去一目光,转而又撇转头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