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给了本身一个嘴巴。
宝蓝的水缎团花衫子,宝蓝的团花百裙挡住腿脚,一丝儿都不透。但谢兰心晓得,这内里是一双小脚,一双常日里让女仆人引觉得傲的三寸小脚,而现现在酷热的仲夏里,这女子还是长衫长裙,站得端端稳稳,双手交叠于身前,不苟谈笑,一双长眼含着煞气,眼角有深而长的皱纹,方鼻、厚唇,面色绷得铁紧,使得本来就欠都雅的面庞更加显得老相呆板。
谢兰心终究瞥见了面前的人和事。
谢兰心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头疼得仿佛要裂开,身材像在沸水里浸泡普通,又是烦躁又是痛苦的热意充满在表里,浑噩中难受得要死畴昔一样。
她现年已四十五,孙子都添了几个,最小的也不过与谢兰心普通大小,奶奶辈的人,竟然另有个小丫头叫本身“嫂嫂”。
谢二夫人只呆愣了一刹,转而眼色如刀,射向那几名丫环,“女人如何了?你们是如何看顾的!”
“我爹……?”
完了,把个小蜜斯照顾成傻子了,她们几个是要被发卖到那里……
而在被俘时,秦巧娘已经怀胎有三个月,这也是为甚么谢家至今没把谢兰心赶削发门的启事——谢兰心总算还是个谢家人,不是正统的贼子贼孙。
屋外立着小我,中间的的丫环正伸动手,刚要拍门的姿式。
这莫不是个梦?
曹氏带着谢兰心往外走,回身时,眼角一撇女人裙底下一双天足,便也不粉饰地暴露了一股子鄙夷。
“我……这是那里、这是那里!”谢兰心挥开禁止的手,一步三晃,跌跌撞撞来到门前,使尽了吃奶的力量,拽开门栓,两手一分屋门。
曹氏入了书房,先福了一身,低声道:“请爹爹安。”
中正简致的卧房暗淡不明,烛火用青白的灯罩罩上,以免泄出一丝油蜡味,木格子小窗紧紧关着,哪怕屋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也没人敢支开窗透一通风。外头是阴沉的天气、里头是天青的幔帐,金钩挑起一角挂开,绣着岁寒三友的锦缎褥子沉沉压在榻上,里头闷闷地隆起一小块,偶尔转动一下,便让守在榻边的丫环们投去一目光,转而又撇转头去说话。
丫环们“哎哎”直叫,“女人你病还没好!”
屋里屋外的丫环们都呆了,照顾她的几个丫环吓得哭了起来。
谢兰心向着光,仰着脸看这女人,好似一只肥大不幸的野猫儿。
谢海程早过了知命之年,正埋首故纸堆,闻听下人通报,传唤出去。
这张脸她见得未几,但印象深切,足足印在脑海中有几十年,现在蓦地间呈现在谢兰心面前,让她结健结实地愣了住。
出门时,谢兰心早被丫环们打扮过,头发梳整了、擦去遍身的汗,裹上了洁净的衣裳,密不通风。谢兰心又热又昏沉,待到了书房,又是起了一头的闷汗。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女人的称呼,“二嫂嫂?”
何况,一听到这声“嫂嫂”,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肮脏事,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怕那秦氏死了也变成厉鬼来找她索命。
曹氏的脸更黑了。
天气由灰沉逐步转亮,鱼肚白中透出了一丝朝霞时,榻上那肥胖的小玩意儿终究轻呢喃了一声,接着,艰巨地展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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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醒呢,再烧下去要烧胡涂了……”
她想起“二嫂嫂”这个称呼,就感觉恶心得够呛。
谢兰心心内早开锅了,她活了一辈子,含笑而终,原觉得能下去与夫君团聚,如何……如何又变回了儿时的景象?
罢、罢、罢,这梦也真够真的,反正都是在梦里,她就当还阳一次,见见那些旧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