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昌默了半晌,忽抬首一笑:“本来吴大人记得客岁洪灾的事情,那么世家捐粮的事大人必定晓得吧?谁发起捐粮解哀鸿之困吴大人也晓得么?”
“方才晓得不久。”
目睹话锋越来越诡异,慎重心底听得也越来越沉,在吴冷西耳畔犹疑提示:“这不晓得要往那里引,大人留意呐!”
前次是下头忽视粗心,给家中送错了俸禄,本不是他的那份,见比昔日多出太多,母亲身然起疑,差役又是个缺心少脑的,只道给大人们家中的俸禄向来比明面定的多。
“段大人可知城北官仓失窃一案?”吴冷西慢悠悠问道,慎重便提笔开端逐句逐字记录。
段文昌体味母亲本性,是个朴重的性子,一时面有愧色,又不得发作,只含混说:“母亲不知官府的事,请毋要妄议。”
段文昌本想发作,顿了半晌,才摇首不语。
待回过神,冲着吴冷西嘲笑一声:“吴大人妙手腕……”
段文昌并不睬会慎重:“我说的是真相,你们不信我也无计可施。”
“府衙的通册骑缝处皆有印记署名,那才是端庄官家记录,吴大人不知从那里弄来这个,是甚么意义呢?”
“廷尉署审案靠打机锋么?”段文昌立即反唇相讥。
“本日官家问话,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老妇厉声又问,段文昌抬脸时竟已是满脸泪痕。
“母亲也说,我段氏于江左是艰巨安身,岂能不知儿的艰巨,现在说了,段氏便要毁于儿手中,不说,无颜见列祖列宗,儿,儿……母亲倒奉告儿一个分身之法呐!”不觉哽咽,满面涨红,吴冷西一向悄悄核阅着他,等他情感稍平,表示道:
一剪烛光晃了晃, 氤氲出伶仃的意味,和廷尉署倒显得格格不入。吴冷西定睛看着他,置于膝头的手指微蜷了一下, 他的手指相称标致, 枯燥, 苗条,淬玉似的白,最宜捧执书柬文章。而面前段文昌面上神情似曾了解,他们这些人都如此深谙言辞之技,无波无澜下忽现急湍,软硬瓜代,自发得能震慑对方,幸亏他全数领教过,影象中的瑟瑟畏情,本已行姑息木,现在却好似逢着春,悉数返来了。
“我不管客岁的事,我只问你,此事,你是说,还是不说?”
“是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倘是肯用这里想一想,”吴冷西指了指脑袋,“死人一定就不能开口。不过,活人既在,就不急着问死人,段大人说不知情,那就先按不知情讲,那么,每一次发俸禄时,给世家大族的,要多给出几成,这个,段大人总该晓得了吧?”
“这就对了,段大人不晓得的我就不问了,那么,说一说晓得的吧,比如,”吴冷西顿了顿,“本次失窃一案,卷宗上语焉不详,只记是闵明月所盗,然这百万斛米的详细下落却并未提及,可有证据?”
段文昌一阵纳罕,犹疑着接了过来,翻了数页,不由神情大动,待越今后翻,额间盗汗越重,他实在没想到闵明月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竟然留意了这些!常日发放粮米时,自有主事官员亲身参加,造册登记,并签总名。他现在脑筋转得极快,缓缓合上这本半新不旧的簿子,道:
段文昌神采一变,很快稳下来:“吴大人这是甚么意义?”
“方才吴大人也说了,段某不过曲意媚上,吴大人是尚书令同门,且为名流高足,令人羡慕,天然不懂何为夹缝求生,段某媚上,不得不媚,吴大人真想晓得这个上头,是哪个上?”
见吴冷西还是那么安闲笑着,那口气不紧不慢,倒像谈天,段文昌莫名有了丝镇静,这年青人,越是笑,越让人不舒畅。一时摸不清这番话意义,只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