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闻声回眸,见琬宁竟立在门口,想必是没撑伞,浑身湿漉漉地杵在那,赵器见状忙道:“小人先下去,明日来取帖子。”
烛台忽噼里啪啦一阵响,吓人一跳,原是灯花结太长了,慎重无声起家,拿起一旁的小银剪刀剪了灯花,室内一下便又亮了几分。
成去非心底想的倒是另一事,目光投在幽幽烛光之上:“嘉闰年间,段文昌弹劾过大将军侵犯农田,弹劾过顾家人擅杀奴婢,别人微言轻,无人理睬,反倒是以招祸,转眼数十年畴昔,毕竟还是在权势面前露了怯,也曾心胸社稷,也曾为国为民,但是统统打散归零,子炽,我肉痛正在此点,十多年宦海浮沉,不过是消磨掉了他最后那点子读书人的操守。”
那段文昌说得极顺,那里像不想招认的人,慎重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段文昌先前那句“夹缝求生”许也有几分真,吴冷西请老夫人过来,不过激他,是不是真的念及臣子之道,只要天晓得。把这里里外外有牵涉的没牵涉的,都招得如此详确,明摆着是要豁出去了。
“吴大人方才有话明说, 段某也只能投桃报李了, 我只问大人一句,段某倘是敢说,吴大人敢不敢记,又敢不敢查呢?”
“至公子本日从尚书台返来的早?”趁着这半晌的工夫,慎重悄声问福伯,福伯幽幽感喟,“不早,至公子这会估摸着正用饭。”
吴冷西却仍无任何反应,并没有一丝不快,慎重见此便也不再接言, 由着段文昌在那持续道:
成去非并无怪他的意义,只含蓄说:“于情,你没错,”顿了下,眼睛再度扫向那沓笔录,“你说说看,段文昌招的这些,是甚么意义?”
此言如同醍醐灌顶,吴冷西心头一紧,不由尽是自责:“是我忽视,只顾念那位老夫人也是有骨气的,是看她才网开一面……”
“不早不晚的,赶着这个档口死,”成去非一面擦拭手底,一面问,“你可查了?”
看慎重慌慌去了,吴冷西内心到底不是滋味,这件事的审理上,他算是个临时掌舵的,无端半路多起一道风波,毕竟是他的渎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底终翻阅到最后一页,目不转眼盯了半晌,忽把这沓笔录甩到结案几之上,重重吁出一口气,一手扶额,一手重叩着几面,目中寒光乍现,薄唇也抿了几分。
段文昌还是笑:“郑大人一贯老成得很,缘何现在要发雷霆之怒呢?怕也是被戳中了心机吧?只不过可惜啊,可惜, 郑大人做牛做马,不辞风霜, 到头来, 天降下个吴大人,郑大人便要往边靠,也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
“有劳了。”吴冷西接过手巾悄悄擦了脸,只听前头一阵踩着水洼的稀里哗啦声传来,那小厮跑得气喘:“至公子请二位到书房,请!”
待吴冷西一走,赵器忙上前,把怀中一封帖子呈了畴昔:“这是本日顾府下的帖子。”
两人正说着,门口赵器叩了两声门,成去非回声道:“出去。”
慎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侧眸看了看吴冷西,见他不言语,便也只冷静留意成去非神采。
外头忽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几声闷雷滚滚而来,这是要落雨的兆头。很快,段文昌的声音便在雨声里起起伏伏,刚开首还好,越今后,越听得慎重浑身冷一阵,紧一阵,手底勉强保持。偶尔抬首间,那吴冷西还是平常模样,直到段文昌把统统说尽,也不见他有何窜改,慎重不由暗自感慨确是低估这白面墨客一样的人物。
吴冷西不急着呈供词,先把案子大略流程扼要说了说,如何问话桑榆,找到闵明月遗物,查出典事潘炎醉酒而死,最后又如何查问治粟都尉段文昌的,一一娓娓道来,待他说完,成去非饭也用的差未几了,端起青盐水漱了口,一侧的婢子忙捧了铜盆来服侍,又递上湿好的巾子给他拭手,成去非打了个手势,婢子便毕恭毕敬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