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是否已然朽木索马之势?凉州是否能持续保持均衡之态?幽州人于此事间又当秉承何种姿势?而这天下,且又何时能够休牛放马,偃武修文?
天子明显等不到朝会,西北将星陨落,边关胡人放肆,动辄破城,动辄耀武扬威来了去,去了回,只衬得江左中枢脆弱无能,莫非他汉人的马队就真的不是胡虏的敌手?江左只能束手坐视?
成去非顿首道:“臣不敢妄言,凉州情势庞大,非常人可控,军国大事,须君臣共议,还请今上稍安勿躁。”
年青的尚书令面庞有一刹的惨白,英奴略感讶然,冷静看着他,紧接着表示他再读第二份。
何时御案上能摆上畅快淋漓的道道捷报?英奴不无哀思地想到,一样是殷殷碧血无数,可结局老是如此这般尴尬,或许边塞苦寒之地,真的像庙堂之上某些廷臣所言,弃之亦可?脑中此种设法虽只要一瞬,英奴也更加这一瞬而感到哀思,不觉间眉头渐渐攒至一处,如同峰峦凸起,眼底则是一片萧索的郁青色。
英奴再度点头:“也好,只是并州,这前后才安生几年?不到三年吧?”天子的情感仍然庞大,凤凰元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前大将军险借并州行加九锡之举,直到过后,天子才垂垂体察出那份叵测的用心。但是并州一役虽小胜而大败,加上王宁先前的胡作非为,把原刺史林敏在并州运营数十年的家底几近败光,留下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待人清算。彼时,江左衣冠士族更情愿忙于求田问舍,拥美姬,赏歌舞,甚少有人真的肯去那边塞之地,徒受性命之忧。
原早有端倪,成去非现在没法穷究那使者当时是否照实禀明真相,天子又是如何作想,只沉声道:“你晓得不敢便好。”
成去非上前接过此中一份,略一翻动,双目蓦地一紧,虽于御前,虽向来喜怒罕见于色,却还是因面前折子而动容变色。
天子是在寝宫召见的成去非,待成去非礼毕,手中已捡起两份公文,道:“这是刚才一前一后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尚书令看看吧。”
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尚书令抬头卧于榻上,偶然就寝,这颗心仿佛历经浮沉沧桑,被打磨得坚固而笃定,这颗心,却仍同少年时一样,神驰着八荒无外,九服大同。而那远在边塞的一方大吏,又如何故伶仃之身,游于豺狼之窟?这一样给年青的尚书令以莫大的勇气和感慨,现在外头冷月当空,无声照遍台阁,成去非不由再度回想起司马门前的那场事情,心底汩汩流过一阵滚烫热血,他始终清楚地晓得,仇敌来自于何方,又是如安在他面前暴露狞短长的虎伥……
“下官失礼了,大人如何……”说着轻揉几下眼角,再度确认一番。
成去非丢了手巾,来到外室,只见一黄门面有如焚之色,见了他仓促见礼道:“今上诏大人您马上进宫!”
李涛再不敢多话,仍归去安息。
英奴凝睇成去非很久,只觉胸臆间沉闷到了顶点,不由踱起碎步来:“祸不但行,福无双至,尚书令看眼下该如何是好?”天子的焦炙毕竟暴露一角,盖因尚书令太久的长考不语罢了。
直到他刚筹办盥洗安息,外头忽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低语, 很快, 赵器的声声响起:“至公子, 宫里来人了!”
凤凰五年的元会虽过, 春意却不能如此早早露头,但是这涓滴无毛病江左后辈们呼卢喝雉声色犬马的优游工夫。
“今上倘担忧这个,可下一道旨意,命李牧之子扶柩回京,别人一旦来了,今上自有无数种体例能留住他。”成去非略作沉吟,“今上再另遣周休将军宗子携禁军半途相迎,一来可收缩时候,早让将军回归故里,入土为安;二来建康去凉州千里之遥,也省来路上再肇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