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告殿下,我要见她。”
倚老卖老,英奴在内心笑骂一句,不再言语,黄裳那几句话不是没有事理,莫非成去非说错了么?不,他不但没有错,乃至看得非常透辟,至于为何迎佛骨,成去非岂会不知企图安在?倒不测成了他发难的泉源了,英奴蹙眉兀自笑了两声,抬眼一看,太后的寝宫近了。
“老奴不懂这些。”
英奴阴霾地望着面前之人,心中惊慌至极,此人就真的不畏鬼神,不畏神佛?灭佛这类混账言语,言说间脸不红心不跳,约莫类之于当日司马门前的手起刀落?风雨波澜,他的一颗心到底拿何抵挡?
“阿公这又是来催朕的?”英奴一回身便瞧见了黄裳毕恭毕敬在门口立着,“朕本是要陪母后用早膳的,成去非有事要奏,朕这才担搁了,走吧!”
“甚么?”英奴听得支离破裂,只留意手中奏折,成去非便把方才的话又复述一遍,英奴拿捏半晌,笑道:“成卿这是告状来了。”
而成去非并未直接回乌衣巷,先会同史青,一道商讨来年开春耕作改进耕具之事,此事在他出征并州前夕,史青便提过一次,未及答复,成去非已北上平叛。这几月间,史青本也给台阁上过折子的,也只是得了个草草的答复,并未正视起来,史青猜许是顾曙总领台阁事件繁忙之故,有所忽视,也何尝不能了解。幸亏成去非回朝主政,统统大事琐事,便皆可有了下落。
“那就请今上先下勘检的敕旨,”成去非道,一字一顿重申,“争天下者,必先争人,人与地盘,立国之本,无人则土不守,土不守则国亡,兹事体大,还请今上三思。”英奴一怔,随即点头,动体味缆子,“这个能够查,你正式递个折子吧。”
“正因做臣子的不知,今上亦不知,是故当务之急,今上应下旨勘检统统寺院及其所属僧尼、奴婢、财产之数。”成去非微微欠了欠身,“廷尉署清查要犯,却追出酒器兵器,另查出寺中藏有无尽财帛,今上可曾想过,建康三大寺中众僧徒里,年青力壮者为多数?现在寺院,有人,有钱,有兵器,可谓功德美满。”话点到此,不必说尽,英奴心头虎将掠过几道暗影,默了半晌,“朕会遣廷尉再查此事,不过,照成卿所言,勘检以后要当如何?”
而成去非不成怨,不成恨,不成寒心,他要假装统统不知,不管是来自于至高的君父,不管是来自于同根的世家,不管是来自于不怕事多只怕无事的统统闲杂人等。任何人的用心叵测,他独一要做的,便是不闻不看不思不忧,揽辔廓清,浪荡乾坤,才是乌衣巷至公子的天命地点。
“臣请今上待勘检以后,圣心鉴别,是否宜行灭佛之举。”
“臣只说究竟,此次迎佛骨,臣敢问,今上是为何故?”成去非转口一问,越矩处非常较着,英奴心底竟微微发虚,成去非已道:“臣大胆猜想,今上应是为鼎祚祈福,为黎庶祈福,以今上之贤明,当不出此二者。”
“臣几日前,曾陪殿下去开善寺奉侍,偶然碰到和尚拿井水当贤人卖钱敛财,且利诱百姓,阻其患者医治,乃至不需求的伤亡,此为其一,其二,”话说到此,成去非已留意到天子端倪间闪过的不悦,却也只是一顿,“上一回,高僧支林在虞府做客,臣也在场,席间就沙门是否敬王者一事辩了很久,坐间诸人仍然以为沙门应不敬王者,臣不觉得然。”
说着进了家门,他换上常服,重新盥洗一番,非常整齐后,方往樵风园去,樵风园全然精舍模样了,成去非立于阶下,冷眼环顾一圈,拦住正持物进园的婢子:
成去非一双深目忽就变得非常淡然,他见礼后缓缓退出,出西堂时,正迎上黄裳迈着碎步而来,黄裳已瞥见了他,冷静施礼,成去非只是微一点头,就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