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说究竟,此次迎佛骨,臣敢问,今上是为何故?”成去非转口一问,越矩处非常较着,英奴心底竟微微发虚,成去非已道:“臣大胆猜想,今上应是为鼎祚祈福,为黎庶祈福,以今上之贤明,当不出此二者。”
“但是今上一片热诚于佛,沙门却不臣于君,毁君臣之份,无忠君之心,必促国祸。”成去非道,他不再言说百姓愚冥,易惑难晓,亦省去寺中感冒败俗之事,只在末端说的意味沉重,英奴踌躇半晌,把那折子丢给了成去非:
“容朕再想一想。”英奴亦在细细考虑他的臣子,他无从判定,在这一事上,成去非从中赢利为何?他天然是想不明白的。
“僧尼不织不耕,毋需徭役,是以原属国朝的编户,纷繁投之门下,这同投之世家,并无两样,近年来,佛事大炽,臣虽至愚,必知今上不惑于佛,做此以祈福祥罢了,以是臣有一言进谏,还望圣裁。”成去非忽起家离席,额手行大礼道:
“阿公这又是来催朕的?”英奴一回身便瞧见了黄裳毕恭毕敬在门口立着,“朕本是要陪母后用早膳的,成去非有事要奏,朕这才担搁了,走吧!”
英奴未曾猜想他口风转换如此自在,而他的神情,又是如此开阔,仿佛发自肺腑,年青的天子不免推断起年青的臣子,而成去非避得一干二净,英奴断不信他所言出自至心,成去非天然亦不信天子听得当真,君臣之间却保持着奥妙的均衡。
“臣请今上待勘检以后,圣心鉴别,是否宜行灭佛之举。”
这日并无朝会, 成去非却于卯时就进了宫,差人甫一通报,未几时便获宣入殿。时候尚早, 英奴想是刚起家盥洗结束, 正伸展动手臂,由宫人服侍穿衣, 见成去非入内, 笑道:“成卿等上半晌吧。”又叮咛赐座。
成去非便抖了抖手中画图,观赏偶然,复又放下,直起家子,往外走来:“转头你看着奏事吧。”
英奴阴霾地望着面前之人,心中惊慌至极,此人就真的不畏鬼神,不畏神佛?灭佛这类混账言语,言说间脸不红心不跳,约莫类之于当日司马门前的手起刀落?风雨波澜,他的一颗心到底拿何抵挡?
“甚么?”英奴听得支离破裂,只留意手中奏折,成去非便把方才的话又复述一遍,英奴拿捏半晌,笑道:“成卿这是告状来了。”
“阿公信鬼神么?”
“老奴不懂这些。”
黄裳笑道:“敬鬼神而远之,这不是贤人的话吗?老奴跟从大贤人。”英奴拊掌大笑:“阿公真奸刁,这话倘是太后问,阿公便是另个答法吧?”黄裳见他行动大些,忙道:“今上谨慎,今上贵体不成忽视。”英奴仍只是笑:“阿公晓得方才成去非跟朕说甚么吗?他想要朕下旨灭佛。”这句说完,脸上的笑意便淡了,黄裳并无讶异神采,只答道:
成去非谢过恩,并不急于入坐,只垂目在一旁相候, 英奴时不时瞥上两眼,看不出他神情,君臣二人无语相对间, 唯有绸衣摩挲声。过了一刻钟, 英奴梳发戴冠, 统统事了,也只是依榻而坐,表示婢子给成去非奉了茶,方问道:
“本日之语,成卿可考虑清楚了?”英奴问道。
“不是青所长。”
英奴明显被问住,道:“朕实不知,成卿奉告朕,朕便晓得了。”成去非却摇首,双目泠泠:“臣也不知。”英奴非常不测,他连珠炮问了半日,竟是本身也不知?另有他不晓得的事么?
而成去非不成怨,不成恨,不成寒心,他要假装统统不知,不管是来自于至高的君父,不管是来自于同根的世家,不管是来自于不怕事多只怕无事的统统闲杂人等。任何人的用心叵测,他独一要做的,便是不闻不看不思不忧,揽辔廓清,浪荡乾坤,才是乌衣巷至公子的天命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