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建议堂皇之论,一时不能止,英奴忽感觉胸闷气短,只觉又成一场闹剧,但那句“帝非帝,臣非臣”到底狠狠扎进心窝正上,而殿上风云诡谲,回天转日,尽在口舌之间,一刹罢了,他冷静看了眼风平浪静的成去非,心底涌起淡淡的嫌恶,而喋喋不休的群臣,一样让天子满心不豫,英奴忽觉有趣透顶,坐拥天下,但是臣非臣……他瞧见那些拥戴的,辩驳的,或者更加夺目者始终不发一言的,不由伸手扶了扶额头,直到一句“莫非今上真的不知,这臣非臣说的是何人吗?”忽又必定掀起别样的风暴来。
在坐诸人无一推测大司徒如此接话,那了解不睬解的,面上皆败坏下来,但是大司徒话不止于此:“此为其一,其二,百姓不懂政,却又关乎政,下情如何上达?借口耳相传罢了,本日御史所言这歌谣,老臣不敢欺瞒圣主,臣亦有所闻,只是本日冬至筵席,妄自扫圣主兴趣,老臣深觉不当,是故未提。京都既传出这类歌谣,一味压抑,臣也觉不当。古者周天子尚采诗以观民风,郊野樵夫之辞一定就不能代表民意民情,悠悠之口,堵不如疏,京师,天子之居也,不成不慎,这一事,还请今上命有司详查,以察民气,以谅民情。”
英奴怔了怔,他如此神态甚是刺眼,把那些明知于他倒霉的话通盘接了畴昔,安闲得让人生疑。他大可装聋作哑,由着殿上闹出大水滔天,自无碍他不动如山,可成去非现在偏不要韬光养晦,迎浪而上,那便是无人能解的了。
殿上再度堕入尴尬的寂静当中,英奴侧着身子,环顾群臣,好久见无人言语,才问道:“成卿这些话,解读得新奇,诸位是如何想的?”
“前两句的大逆,臣不必再多费口舌。就从莫去破土,破土出真龙提及,破土暗射罢佛,怕已是共鸣,今上独运远略罢之,宝刹伽兰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乃强国富民之上策,而吊诡处正在那背面一句‘破土出真龙’,臣不由想起当初勘检梵刹之时,查出诸多兵器一事,彼时大和尚云此乃为梵刹侵占所铸,此言听上去并无马脚,但细想,便知荒唐,天子脚下,他们是要防着何人?是向来甚少干与梵刹的官家,还是手无寸铁虔诚纯善的黎庶?天下僧徒众矣,佛家后辈们不时号称欲普度众生,臣在想,这实乃悖逆之辞,天下之民,是今上之民,倘真需普度,那也是今上来普度,靠的是今上天恩浩大,励精图治。他们如真要普度众生,小了说,越俎代庖,大了说,便是包藏祸心。”
“此首歌谣总归惑乱民气,臣建言当明令禁之。”
“臣觉得虽有事理,但就普度一事,未免小题大做,有摘字取句,罗织罪名之嫌,是否有些过分?”既有人带头,剩下的声音很快起来:
坐上天子英奴心中则肝火乱窜,面上自顾笑道:“哦,那就是诸卿里头出逆臣了,”他的目光望向了虞仲素,顿了一顿,“大司徒,你德高望重,一双慧眼,你说,这儿歌唱的何人?”
“不管其他如何,臣感觉梵刹藏兵器一事当引今上慎重。”
“正因如此,臣忧心不已。”成去非罕见地一脸笑容,“这歌谣细品,实在可怖,臣不知同僚们如何想,只是臣克日在家中考虑偶然,如坐针毡,盗汗如浆。”
英奴见状会心一笑,目光扫向成去非:“此事是成卿总知卖力,莫不是底下履行时,出了岔子,招了民怨?”天子并未否定顾勉之辞,仿佛直截了当便定了调子,破土非此事莫属,且以迅雷之势向成去非发难,百官又是一怔。
成去非再不能避,也未曾想过要避,现在只是持笏缓缓道:“台阁为此事,挑的皆为向来精干严明者,战战兢兢,只为王事,其他人臣不敢下定论,但台阁当中,只如果臣等亲身遴选的曹郎,臣能够替他们回一句,所行所言,皆出自圣意,不敢冒昧,倘真出了岔子,招了民怨,非台阁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