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奴动体味缆子,目光在世人身上滚了两番:“朕这么问吧,你们中间都有谁也在外头闻声这儿歌了?”一世人面面相觑,有点头的,有点头的,坊间出了这类犯上招忌的儿歌,乃不祥之兆,那个也不想对付此下风景。
世民气头自是一凛,不料连如许的话都出来了,风头突然清楚起来,百官相互觑了几眼,殿上更是死水一滩。成去非在一旁听得心寒齿冷,哑忍地吸了口气,目光似是生了根,落在眼底酒盏上,一动也不动。
百官建议堂皇之论,一时不能止,英奴忽感觉胸闷气短,只觉又成一场闹剧,但那句“帝非帝,臣非臣”到底狠狠扎进心窝正上,而殿上风云诡谲,回天转日,尽在口舌之间,一刹罢了,他冷静看了眼风平浪静的成去非,心底涌起淡淡的嫌恶,而喋喋不休的群臣,一样让天子满心不豫,英奴忽觉有趣透顶,坐拥天下,但是臣非臣……他瞧见那些拥戴的,辩驳的,或者更加夺目者始终不发一言的,不由伸手扶了扶额头,直到一句“莫非今上真的不知,这臣非臣说的是何人吗?”忽又必定掀起别样的风暴来。
“臣附议。”沈复等张蕴说完,很快接上。有人问道:“中丞大人克日沉默得很,出了这等大事,中丞大人没有耳闻?”半路杀出这么一句,沈复便答道:“臣同大司徒一样,有所为有所不为。汝安知某过了冬至宴就不会禀明今上?”中丞大人反击有力,对方一时无话可说,遂杜口不提。
“御史说说看,这儿歌如何解?”英奴问道,既无人开端,不如请始作俑者一马抢先,不料御史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臣只是闻风奏事,不过,百姓有云,这儿歌唱的正暗含朝中一员重臣,臣不敢妄言,还请今上明察。”
“臣倒附和成大人所言,佛云度众生,以救众生离开苦海,实不知众生倘能安居乐业,便是脱得苦海,而众生安乐,靠的并非是吃斋念佛,那安乐也并非从天而降。”
“此首歌谣总归惑乱民气,臣建言当明令禁之。”
大司徒精于此道,将云里雾里的废话说的听上去有着十二分的事理,圆润不露锋芒,英奴冷眼听出他藏掖的那份意义,被他一口一个圣主明君叫得不耐,便故意搅乱这一池水:“大司徒既如此说,可见还是有逆臣的,”他忽而一笑,“想必诸位心中都有小我选,朕不想引得尔等相互攻讦,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谁是忠臣,谁是奸佞,不是靠嘴吵出来的,方才大司徒说了,歌谣一定就不能代表民气,朕深觉得然,且不说那前两句混账话,只说这背面,莫去破土,朕想问问,当下所指何事呢?”
“正因如此,臣忧心不已。”成去非罕见地一脸笑容,“这歌谣细品,实在可怖,臣不知同僚们如何想,只是臣克日在家中考虑偶然,如坐针毡,盗汗如浆。”
“前两句的大逆,臣不必再多费口舌。就从莫去破土,破土出真龙提及,破土暗射罢佛,怕已是共鸣,今上独运远略罢之,宝刹伽兰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乃强国富民之上策,而吊诡处正在那背面一句‘破土出真龙’,臣不由想起当初勘检梵刹之时,查出诸多兵器一事,彼时大和尚云此乃为梵刹侵占所铸,此言听上去并无马脚,但细想,便知荒唐,天子脚下,他们是要防着何人?是向来甚少干与梵刹的官家,还是手无寸铁虔诚纯善的黎庶?天下僧徒众矣,佛家后辈们不时号称欲普度众生,臣在想,这实乃悖逆之辞,天下之民,是今上之民,倘真需普度,那也是今上来普度,靠的是今上天恩浩大,励精图治。他们如真要普度众生,小了说,越俎代庖,大了说,便是包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