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道了谢,高傲殿颠末时,只见那一尊佛像脱落半边的金饰油彩,竟显得班驳好笑,只是佛的高大空悬的指掌仍微微扣着,好似捏住了此人间的玄机,却又由不经意间放走了此人间的玄机,倒让人实在笑不出来。
两人从未这般难堪熬,将兵器还至原处,方牵马走了出来,一阵风过,漫山遍野的红叶此起彼伏,虞归尘拈起不知何时飘至成去非肩头的一枚叶子,笑了一笑:
“静斋,我一向未问你,你和璨儿,是不是一早皆知成伯渊的事?”虞归尘默许不语,自成伯渊抱病以来的这颗心,从未真正落下来过,现在终经过父亲突破,反倒让他没出处地一阵轻松。
两人返来途中,经城郊一小寺庙,因前罢佛之事,虽得以存留,然里头僧徒人数骤减,香火渐稀,不免有几分败落之相。虞归尘跌得浑身泥土,两人因而进寺欲讨些水来净手净面。时节正值秋忙,香客更是寥落,一小僧问清他二人来意,非常用心肠为虞归尘烧来温水,又取出寺中备的伤药,替虞归尘清理半日,方道:
这世上的事许真无启事,真无成果,不过只要个结局罢了。而众生的这一世,是茧,是蝶,不到最后一刻那个又能晓得?
这玉佩他戴的年份久了,细心一想,恰是十六岁初识成伯渊那一年,家中拿所得上好的羊脂玉请江左最好的雕玉徒弟打磨所出,十余载光阴竟失得毫无声气,就如许一点点泅度过工夫大潮来了。
果然,成去非顺势望去,竟是第一回发觉阿罗汉的神情如此莫测,那似悲还喜,似哀还乐的模样,当真让人恍忽分不清楚,而那两旁木板誊写的偈语随之映入视线:
大和尚法秀自虞府出来时, 刚巧碰上从听涛小筑回家的虞归尘,法秀忙拉低风帽欲疾步而去,不料虞归尘见他身形鬼鬼祟祟,轻呵一声“甚么人?”已错身拦住法秀去处。
轻飘的声音如同一记重拳狠狠打在心口,又好似雪花般无尽的锋锐薄刃,一刀刀片在他肺腑各处,虞归尘双膝一软,不由跪倒,一丝惧意快速地从脊背窜起直打得脑仁巨痛难忍,他腔调踟躇,目光且都不知往那边投放才好:
“你和璨儿,底子不知他要做甚么,是不是?只不过他叮嘱你们甚么,你们就照做了,是不是?”大司徒眼中细细碎碎晃着的一些情感,虞归尘抬眸拾尽,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意义,大司徒眯起眼睛细细看着爱子,半晌眼神中透出光来,“时人都说你和阿灰是如玉公子,那些世人如漆,尔独如玉的场面话倒也不错,阿灰那块玉,这些年已磨得那样狠,早就开了机锋,你呢静斋?”
成去非尚未上马,仰首看着他面上那处青紫,淡淡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堪。”
他口中苦涩至极,不再言语,冷静朝父亲施了礼,无声行至本身的阁中,也不盥洗,也不除服,就此卧于榻边,一宿无眠。
“父亲。”
等进了父亲的园子,虞归尘先行拦下一名婢子:“方才大人会客了?”那婢子道:“是, 客人刚走半晌。”他挥挥手, 接过婢子手中的托盘,立在阁前轻叩了两下门, 唤道:
“伯渊你看,它这纹理,跟人的掌心倒相合,”他掂在手中细心瞧上两眼,继而轻叹,“这纹理就好似人的命数,看似混乱,实则端方,皆折逆不得。”成去非无话可应,遂无声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那伤可要紧,我怕震着你肺腑内里,归去还是请大夫来看一看。”虞归尘点头一笑:“成伯渊这是小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