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蛰内心拧了个疙瘩,皱眉瞧着令容。
晚间撑着眼皮躺在榻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白日的事。
韩蛰现在却藏身在暗夜里,利剑在手,脊背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夜风里垂垂传来纤细动静,跟随而至的刺客如暗夜鬼影,警戒而防备,一步步踏入锦衣司设伏的骗局。岭南地处边疆,民风彪悍,陆秉坤手底下有骄兵悍将,亦有凶恶刺客,韩蛰这一起半是自保,半是诱敌,虽撤除小半,却仍有近二十人紧紧追来,想尽数活捉,非常毒手。
朝堂上韩家与甄家反目,韩瑶跟尚政的婚事又邻近,到了这一步,军权相权在握,韩家的野心便会昭彰。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在兵力刁悍的范通起兵发难之前,岭南的隐患必须肃除。不然届时南北夹攻,他先前在江东河阴的安插只足以稳住民气,不敷以等闲调兵遣将,双线为战,实在艰巨。
幸亏现在已近都城地界,锦衣司最刁悍的人手在此处,不像在别处收敛掣肘。
先前唐解忧那桩旧事蓦地浮起,令容问心无愧,内心却不悦,黛眉微蹙,负气道:“父亲和哥哥想留着看藏经阁的名画,高公子顺道送了一程,飞鸾飞凤也跟着――夫君又没长千里眼,是章女人说的?”
“普云寺里有很多高僧的画展出来,我陪着父亲和哥哥去瞧。”令容吃饱喝足,也勾起昨晚烦躁愤激的旧账来,靠着椅背悄悄摸了摸饱暖的小腹,吵嘴清楚的杏眼沉寂,望着韩蛰,“过后去别苑,陪瑶瑶看马球赛。昨日都是禁军出场,狠恶热烈得很,夫君晓得的。”
他揉了揉眉心,连日赶路后怠倦劳累,浑身风尘,先往浴房去沐浴,闭眼在热水中坐了近两炷香的工夫,疲累渐消,才换了洁净衣裳出门。
令容甚为对劲,又叫红菱炸了几块,热气腾腾地盛在盘中,正筹算端到凉亭里渐渐享用,却见门口人影一晃,轩昂矗立的身影站在满架浓绿的紫藤下,玄色衣衫垂落,隔着十来步的间隔,仍能瞧见上头深浅不一的深色陈迹。
望日才过,天上蟾宫正明,清辉洒遍。
令容只假装没明白他的眼神,取了那柄剑往别处摆好,随口道:“夫君刚返来吗?”
散朝后又往锦衣司走了一趟,亲身审判几位要紧刺客,出门时,日已西倾。
韩蛰仍旧坐在椅中,瞧着檐下袅娜的背影,眉头皱得愈深。
“松果肉。”令容回身将盘子递给红菱,叮咛她快些炸完了摆饭,跟着走出来时,韩蛰已在屋里站着了。那柄长剑横摆在案上,他正低头解外裳,端倪深锁,见令容出去,瞧了一眼,却没出声。
这回伉俪久别,虽说相逢的欢乐在昨晚已被熬尽了,到底体贴韩蛰处境,便抽着余暇,问他此行是否顺利。韩蛰也抽暇作答,目光落在她脸上,见令容吃得欢畅,不忍打搅,好几次欲言又止。
令容悬起的心落回腹中,“那我待会叫人洗洁净――厨房备了热水,夫君沐浴用饭吧。”
用饭时若无要紧的事,令容甚少说话,只用心享用好菜。
“你瞧着办吧。”
令容同韩瑶回府时, 已是暮色四合。
她手抚衣衫,神情专注,黛眉微挑,标致的杏眼勾出娇媚弧度,朱唇柔滑,脸颊白腻。
暗夜里唯有金戈交鸣之声传来,惊得山鸟扑棱棱飞走。
谁知驱逐他的倒是这侧影。
他的近况说罢,便轮到令容了。
章斐的脾气她摸不清楚,但高阳长公主虽骄横放肆, 脾气却直率。畴前被唐解忧教唆肇事,能派人召她畴昔劈面使性子, 在杨氏畴昔赔罪时又毫不讳饰隧道明情由,虽骄横得可爱,却也不像胡说八道的人。
朝堂上争辩不下,韩镜与甄嗣宗将旁的事措置了,便带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前去别苑请旨。韩蛰一起凶恶返来,昨晚熬了一宿,加上岭南的事另有筹算,便未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