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蛰半抬眼皮,有些惊奇地将她打量。就见她半趴在身边,胸口的盘扣早已系紧,唯有满头青丝滑落下来,衬得面貌愈发精美,那张脸上的歉疚不安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夫人上了年事,府中外务都是杨氏在管,因她行事周正和蔼,颇得民气。杨氏明摆着心疼少夫人,旁人还不得看眼色行事?
这会儿夜色已深,廊下灯笼已熄,甬道两侧的石灯中另有昏弱光芒。
令容仍保持半撑身子的姿式,半晌后才吐了口气,轻手重脚地躺回锦被中。
婆媳俩先回屋中坐着,过了会儿,红菱将余下的盛来,婆媳俩一处咀嚼。杨氏还分了小半儿出来,让姜姑拿给世人尝尝,都连声夸奖――少夫人年纪虽还小,却生得标致可儿,能在厅堂蘸墨挥毫,也能往厨房烹调好菜,这般百里挑一的妙人,那边去寻?
令容闭目躺了半晌,仍感觉不安。
令容眨了眨眼睛,点头。
这些天相处,令容在静宜院待得久了,便觉杨氏也是爱好吃食的人,每回令容提起风趣的吃食,总能勾得她多说几句话。刚巧本日厨房里有新送来的鲅鱼,令容尝试着发起做道五香熏鱼吃,杨氏当即附和。
韩瑶因受邀去赴公主府的赏梅之约,先走了,剩下杨氏跟令容往庆远堂陪着太夫人坐了会儿,便仍回静宜院。
金黄的鱼肉鲜香细致,外酥里嫩,杨氏尝了,笑意更浓。
院中仆人未几,除了令容带着的宋姑和枇杷、红菱,便只姜姑带着两位做粗活的丫环,另有两名婆子照看堂上屋下的灯火等事。
先前韩蛰单独栖于书房时,仆妇丫环们还暗自测度,感觉这少夫人家世不高,不太得夫君欢心,意有怠慢――拜高踩低,上自皇室宫廷,下至贩子官方,那里不是如此?
韩蛰点头,也没再多说,自去内间盥洗罢,将寝衣松松垮垮地穿戴,上榻安息。
握茶杯的手也很都雅,嫩如春笋,有纤秀之姿。
“那你住得惯吗?”韩蛰解了披风,回身往内间走。
本日她擅动书架还被捉了现行,按姜姑的说法,韩蛰必会活力。可他却只字不提,仿若无事,莫不是将不满攒在内心,过阵子清理?
她正翻着的是一道竹筒蒸山鸡的食谱,用料做法都与她畴前晓得的分歧。因瞧得出神,心机全扑在上头,即便闻声姜姑说话,也只当是她平常般安排人铺床,底子未曾细想。
侧间中,令容倒是恍惚听到了她的话,倒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进内心――
杨氏自打初见令容时就喜好,成心照顾,现在更是欢乐,自从珠宝匣中取了串颇保重的珊瑚手钏给令容戴着。因两人投机,还亲身挽着令容的手送到屋门。
姜姑昂首见了是他,微觉不测,忙回道:“少夫人还在侧间瞧书,筹办待会就歇下呢。”声音却比平常拔高了些,盼着令容能闻声,从速将那食谱放归去。
比方庆远堂。
“左手碰过,斩断左手。右手碰过,斩断右手。两手都碰过――”他盯着令容,缓缓道:“一齐斩断。”
等这事传开,风头就又变了。
丫环们盛了粥,摆在各自面前,令容因先前常被留着用早餐,也不拘束,渐渐的吃。
令容想伸手去接,见他已顺手搭在中间椅背上,想是等着姜姑帮手清算,便也没动,只含笑道:“金州离都城不远,风土也类似,何况母亲非常照顾,当然住得惯。这些天里,令容非常感激。”
见佳耦二人同来,韩瑶先叫声“大哥”,便朝令容笑了笑,不冷不热。
次日起来,韩蛰临时得空,同令容一道去杨氏处问安。
韩蛰将这美人夜读图看罢,负手重咳一声。
杨氏故意之举,天然也落入故意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