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有事,想禀报皇上。”
“臣妾拜见皇上。”甄皇后垂眸,跪伏施礼。
永昌帝诧然瞧着她,内心似模糊揪了下。
范自鸿得知动静,脸上却没见忧色――甄嗣宗虽倒了,宁国公府的爵位却还在,东宫和中宫还稳稳铛铛的摆着,永昌帝给太子寻了誉满都城的章家和手握重权的韩产业背景,明显是不肯割舍太子。
甄皇后毕竟是中宫皇后,太子的亲生母亲,御史们闹腾废后的时候义正言辞,现在皇后驾崩,拿她的性命做出交代,丧礼昌大寂静,谁还敢多说半个字?
永昌帝纵有铁石心肠,想到年幼失慈的太子,毕竟动容。
但连着数月朝堂的争论,也确切让贰心力交瘁,躁郁难当。
“朕的儿子,自会心疼,皇后不必担忧。”永昌帝声音颇生硬。
永昌帝沉吟半晌,点头同意。
连着数月避而不见,伉俪间本来就不深的情分早已在范贵妃丧子时磨平,范家姐妹在床榻上妖娆承欢时,也无数遍提过废后的事。他有这般筹算,却只是顾忌太子和甄嗣宗,亦拿不出定夺。
甄皇后哪会听信空口之言,再度膜拜,道:“臣妾与章mm夙来交好,章家书香家世,章老名满都城,还望皇上能降旨让章mm顾问太子长大,请中书侍中章素任太子少师,门下侍郎韩蛰任太子少傅,多加教诲。”
范逯克日懒怠上朝,在府里拥着美人寻欢作乐,更无从掺杂。
皇后的凤衣明黄贵丽, 绣着牡丹飞凤, 铺曳在地, 落在暗沉的金砖上,格外惹眼。盛饰之下,甄皇后的神采似有些泛白,那双眼睛在闻声动静时遽然抬起,有慌乱也有期盼。高堆的发髻间,凤钗闲逛,明珠摇摆。
忍着膝盖的剧痛走入殿中,没了外人在侧,永昌帝又规复冷酷姿势,“朕不想见你,皇后该当明白。”
甄嗣宗的那点权力,算是永昌帝勉强能摆布的相权,永昌帝当然明白。
正逢国丧,殿里素净得很,婆媳俩才坐下喝了杯茶,中间帘帐微动,倒是章斐一身素衣走了过来,身后数名宫人跟班,抱着年幼懵懂的太子。
这便是存了必死之心,要托孤了。
不管甄家是喜是忧,甄皇后的丧礼还是要办。
公布给群臣百官看的圣旨写得天然冠冕堂皇,说甄皇后王谢毓秀,柔婉贤德,育有太子,端方恭谨。年才二十的皇后突然殡天,里头也提及她是感愧自责,郁结于心。待百官哭临皇后时,永昌帝特地说明白些,皇后是为对亲眷疏于管束,导致民怨沸腾,朝政不安,才会五内郁结,缠绵病榻好久后,怀着满腔惭愧而崩。
皇后崩,当以国丧之礼下葬,期间天子缀朝,不停止朝会,很多事便没法闹到明面。
正对着殿门三步以外, 甄皇后的跪姿清楚落入眼中。
周遭内监的目光虽躲闪而埋没,却如锋锐的针刺在身上, 她脸上似感觉烫热,内心却凉透了, 咬着牙,垂目端跪,仿佛无数次跪在佛前祷告。
那日在高阳公主府强行临幸了章斐,酒醒以后,他才晓得她的身份。但木已成舟,章斐跟旁人毕竟分歧,章老是先帝太师,他须存敬意,便请高阳长公主代为说和,破格封了章斐为妃,虽没再见过面,却也礼遇。
章家书香家世,让她扶养太子,倒也合适。
韩蛰晓得这是甄皇后为太子的性命筹算,他本也没筹算伤及季子性命,天然答允。
甄皇后缓缓跪了下去,“若群臣相逼,非要皇上定夺,臣妾愿揽过放纵之罪,废后乃至病逝,任凭皇上讯断,臣妾绝无牢骚。”
伉俪俩之间,便再无别的话可说了。
殿前铺设的金砖坚固冰冷, 虽是隆冬时节, 冷气却仍往膝盖骨缝里钻,又凉又疼。因永昌帝说了要安息, 刘英也没敢打搅, 试着劝了几句, 见甄皇后长跪不起,只能摆出惶恐的姿势,在旁温馨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