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镜一愣,“她引开长孙敬?”
韩镜万分不测,将他盯了半晌,知他不是扯谎,才稍缓喜色,道:“她能有这份心,倒也可贵。但和顺乡是豪杰冢,她若勾引于你,带累府中大事,我一样不饶。为着这件事,府里府外,多少人战战兢兢,苦心策划,我决不能容忍你因妇人而出半点岔子。”
韩镜皱眉,不悦道:“游山散心?不像是你会做的事。端五前你从河阳返来,只让樊衡回京复命,你迟了几日才回,是去了金州傅家?”说着,站起家来,负手走到韩蛰跟前,双目矍铄,颇含苛责。
“但是——”韩蛰话锋一转,“祖父也须承诺孙儿,不伤傅氏性命。”
这般心态,想要的明显是乱世,跟韩家要走的路截然分歧。
韩蛰觑着她。
日头已上三竿,府中亭台屋舍皆覆盖在阳光下,树荫浓绿,松柏矗立。韩蛰脑海中一时是长孙敬的事,一时是韩镜的威胁,一时是昨日联袂游山时的风清日朗,一时又是令容那晚恶梦惊醒,说梦见有人想杀她。
韩蛰俄然想起来,“昨日走得仓猝,你在山洞可曾受伤?”
“孙儿辞职。”
易地而处,他明白韩镜的担忧。
韩镜听罢,沉吟半晌才感喟道:“可惜了。凭他的本领,若招在麾下,会是一员干将。既是如此,就无需脱手救援,该如何措置,天然有律法讯断,让刑部和田保办吧,弑君谋逆不是小事,别蹚这浑水。”
韩蛰对上韩镜的沉厉目光,不闪不避,“是去了傅家。”
韩蛰“嗯”了声,问道:“吃过饭了?”
“长孙敬都认了。”韩蛰随他入内,掩上屋门, 快步走进内间,“皇上荒废整事, 任由田保弄权干政, 羽林卫归田保管,长孙敬对他不忿已久,被贬去行宫后,便感觉皇上昏聩,不配为人主。皇上每年都会去行宫, 他从年初就在运营, 网罗了刺客备着。皇上去行宫之前, 他已借职务之便让刺客混入行宫, 待禁军搜索结束, 又借三改换值的空当,让他们埋伏在密林。”
不过,留她在后宅安稳度日,确切比在外涉险的好。韩蛰没再多说,吃完饭搁下碗筷,回阁房换了套洁净衣裳,叮咛宋姑将血污的官服浆洗后送去书房,便带剑回锦衣司去了。
“孙儿感觉不可。长孙敬虽有弑君的胆量, 却只凭一腔孤愤, 言谈之间, 半点都不提保全大局, 只欲杀了昏君而后快。”韩蛰回想狱中景象, 眉头微皱。
韩镜认定她是祸水,未免失于公允。
“恰好,我叫红菱留了一份。”令容只当他是为昨日刺杀的事烦忧,也没多打搅,待红菱端来糕点小菜,利落摆在桌上,陪着他又吃了半块糕点。她本日穿的衣裳宽广,用饭时也谨慎翼翼,尽量不让身材碰到桌沿。
“嗯。”
韩蛰报命。
“去吧。”
铜鼎中卷烟袅袅,祖孙俩又说了半天昨日刺杀的事,韩镜啜了口茶,看向韩蛰时眼中精光奕奕,满含核阅,“昨日人多眼杂,我也没问,平白无端地你怎去了后山,偏巧碰到长孙敬?”
“吃过了,方才去漫步消食。夫君呢?”
“好,那我早晨就不等夫君了。”令容含笑答复,神情中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不过是少去银光院,用心政务,有何难处?
韩蛰声音略微生硬,“若因耽于私交误了大事,孙儿自会写和离书,送她出府。”
肝火和不满积累了多日,韩镜斑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韩镜的脾气他最清楚,在朝堂摸爬滚打数十年,又手握相权劳心劳力,眼瞧着天子代代昏聩,民气渐散,百姓遭难,哪能视若无睹?这些年不止府中走在刀尖,娘舅家也是战战兢兢、苦心运营。谋逆的事韩镜志在必得,也是以苛求万无一失,不肯出半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