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取来净水,杨氏便命仆妇先帮高修远冲刷伤口。随行的仆妇都老成慎重,畴前也服侍过血肉恍惚的伤口,这点小事自不在话下,扶着高修远的胳膊渐渐冲刷洁净,见韩征缓慢寻来了膏药,便帮着抹药包扎。

――那几个被勾除的处所,倒像是近两年被贬谪或查办的官员名字。比方一只丑恶的羊字中间画了个元宝,背面几个标记银票,应是客岁被问罪的吏部侍郎杨元保。那案子当时是韩蛰办的,杨元保撑不住,坦白了他曾向田保贿赂的事,只是当时机会不当,韩蛰没跟外人提起。

早晨那场大火起在田保的宅邸,算是锦衣司跟高修远里应外合的服从。高修远业已出险,樊衡那边到手以后,这会儿怕还在锦衣司等着他。

是以高修远被困田宅,虽是囚禁,想见田保时,旁人也不敢禁止。

却还是头一回如现在般严峻,神采都白了,被人瞧着也浑然不觉。

花灯华彩照在他墨色的衣裳,也给冷峻的面孔罩了层温和。他发觉谛视,微微侧头,跟她目光相撞,疑问般挑了挑眉。

高修远遂留意,于火海浓烟中顺手牵羊。

再回住处,已是五更天了,睡上一阵,醒后用了饭,便往客房去看望高修远。

有他做主心骨,不止仆妇没慌乱,连高修远都松弛了些,怠倦袭来,昏昏欲睡。

整夜安息,高修远已规复了六分精力,换了身极新的衣裳,见着韩蛰,便端方施礼,“多谢韩大人脱手相救。”见令容也跟在中间,便作揖为礼,“昨晚打搅了看灯的雅兴,还请少夫人勿怪。”

“皮外伤,不碍事。”韩蛰淡声,又叫人取净水,向韩征道:“膏药。”

“从火场逃出的。”韩蛰面色沉着, 表示旁人散开些, “开半扇窗户通风。拿水。”

“昨晚起火时,我趁乱溜进他屋里偷来的。”

“是为偷它才被困在火海?”

高修远应是数日未曾阖眼,躺在短榻上便昏昏睡去,韩蛰便让韩征寻个软轿,带着飞凤在侧,先带他回府安设。韩征没有娇妻拘束,来往自如,便利落应了,带高修远到府里客舍住下,又出府上街,安闲游赏。

高修远看得云里雾里,韩蛰皱眉翻着满篇鬼画符,半晌后终究瞧出些端倪。

满屋的人,杨氏和仆妇都先惊奇后放心,令容更因朋友得救而欢乐,唯有韩瑶神采泛白,紧紧盯着高修远的伤口,藏在袖中的双手也似悄悄捏着。她善于相府,娘舅家又是京畿守将,不能说见过存亡,等闲血肉伤口也见过很多。

回府已近半夜,令容自回银光院歇下,韩蛰却转而骑马出府。

令容心中微紧,看向韩蛰,“这伤要紧吗?”

暖和刻薄的手掌,让人放心而欢乐。

田保目不识丁,虽陪着小天子长大,认得的字也未几,提笔誊写实为罕事,且田保仓猝讳饰,明显紧急。

残暴夺目的灯火流过,笙箫远去,传来委宛柔情的琵琶,浊音泠泠。

令容心境起伏,五指收拢,悄悄反握韩蛰。

令容会心, 忙回身去桌上取了温水, 高修远接过,哑声伸谢。

贩子上热烈如旧,鼓瑟笙箫里,装点精美的花车缓缓驶来,引得无数人竞相追逐。

韩蛰则带着令容乘船,于桨声灯影中,穿行于水光映照的瑰丽夜景。

“高公子客气了。伤势无碍吧?”

那册子上除了极简朴的几个字,旁的都是奇特又丑恶的丹青标记,或画银票,或画珠串,有些处所还画了线勾除,除了田保本人,怕是没人能看懂。

信上她死活没瞧出马脚,那韩蛰怎会瞧两眼就笃定呢?

元夕灯市热烈,鼓乐喧哗飘窗而入, 昏黄灯光照出去, 一室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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