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衣衫垂垂近前,锋锐目光落在唐解忧身上,像是两把利刃。
令容有点忐忑,“夫君活力了?”
令容没打搅,沉默跟班。
这屋子年久失修,红漆剥落了很多,藏在稠密的班驳树影里,平常只堆放杂物。
丧事未尽, 杨氏跟刘氏婆媳轮换着每日去佛道法事那边跪跪,身上还穿戴鸦青的衣裳,发髻间除了素净银簪,别无装潢。韩瑶是孙女,纵不必跟儿媳似的劳累, 这些天也没打扮, 身上素色衣裙, 头发干脆拿玉簪挽起, 坐在中间喝茶。
令容不知原因,只极力放轻脚步,紧跟在韩蛰身后。
“正有些饿了,又没到用饭的时候,你来得倒及时。”杨氏尝了尝汤,“味道不错!里头加了点……”她又尝了两口,临时没品出味儿来,中间韩瑶便道:“是天麻,被鸭汤的香味儿挡住了。”
风吹过,日影闲逛,韩蛰面色垂垂冷沉,眼底已添了怒意。
已是蒲月下旬, 气候日渐酷热, 花厅旁长着两棵细弱的老槐树,枝繁叶茂, 绿荫正浓。花厅里来往禀事的人很多,杨氏嫌闷, 便命人将轩窗门扇敞开透气。
令容瞧了两眼,敛眸不语。
“在道观住了大半年,仍没长进。你父亲病着,转头探探老太爷的口风。”
过了会儿, 杨氏那边才算平静下来, 由鱼姑扶着, 起家活动筋骨。
且那毕竟是长辈间的恩仇,老太爷都没说甚么,她却在底下跳来窜去,毕竟令人不悦。
令容笑了笑,先低头喝汤。红菱炖得用心,鸭肉酥烂,滋味鲜美,非常好喝。
杨氏在庆远堂边的花厅坐着,身边陪着韩瑶。
“不是。”韩蛰端倪微动,“她说……”话音未落,蓦地打住,侧耳听了半晌,神采愈来愈冷,目光扫过近处的假山碧树,握住令容的手,做个噤声的姿式,向侧火线一间长年空置的屋子走去。
韩蛰大怒之下,面无神采,走得反而不慌不忙。
桌上翠笋青嫩,诱人食欲,一看就是令容折腾出来的。韩蛰自发伸筷,尝了尝,入口爽利,还不错。见杨氏脸上带着不悦,微觉惊奇,“母亲这是?”
“姑姑临终拜托,我不会杀你。听信谗言扳连父亲,是我的错,愿一力承担。但你在庆远堂拉拢仆妇,企图给夫人扣个害死祖母的帽子,我却知情。唐解忧,你若还执迷不悟,在我韩家兴风作浪――”韩征跨步近前,将匕首抵在她喉咙,冷声道:“我叫你生不如死!”
杨氏闻着香气过来,不由一笑,“又熬汤了?”
后园的西北角有处阁楼,太夫人入殓以后停在那边,做佛道法事。令容原觉得他是要去阁楼,谁知韩蛰脚步一转,却往东边走――恰是隆冬时候,园中草木阴翳,人影稀少,两人并肩而行,韩蛰神采微沉,不知在想甚么。
“那倒没有。”令容给红菱递个眼色,红菱自收回去,余下的仆妇丫环也都在花厅外服侍,只要鱼姑在侧。鱼姑是杨氏亲信,令容无需避讳,这才道:“她瞧着神情不太对,有些癫狂似的,还问当时太夫人仙逝前曾产生过甚么。她这两日哭得悲伤,敢如许问,怕是……”
“她?”韩瑶眉头微挑,“没找你费事吧?”
屋内,韩征满脸肝火,双手握拳藏在袖中,手背青筋微凸。
唐解忧手臂被他拽得发疼,有点惊骇韩征的目光,退了两步,“但表哥毕竟听了我的话,不是吗?若不是我提示,表哥至今还蒙在鼓里。倒是忘了问表哥,娘舅是如何说的?姨娘的死,想必是夫人的手笔。”
“我明白。”杨氏点头。
唐解忧教养在太夫人膝下,当然精通诗书,书法更是出类拔萃,论脾气行事,却跟太夫人一脉相承。当日丰和堂的事杨氏并没讳饰,唐解忧心机重,会有所思疑也是常事。不过她竟然敢对令容挑明,要么是悲伤过分,要么就是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