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韩蛰仍在看书,闻声令容脚步走近时才抬了抬眼皮。
过了会儿,就见韩蛰披了松松垮垮的寝衣出来,胸前微敞,犹有水滴。他还是那副冷酷神情,见令容还站在那边,随口道:“要我帮你换衣?”
她的脸上确切有恭敬之意,嫩红的唇瓣微抿,眼眸低垂,神态如同畏敬。但是她的手却天然地缩着,双肩款款伸展,因凤冠卸去,如玉的脖颈暴露来,不见太多畏缩之态。
一入帐,韩蛰就愣住了。
一圈酒敬下来,留下祖父和父亲镇着席面,便推醉出来。
韩蛰随口应了,只说有事要去书房,先走了。
见了他,她还勾出个笑容,唤了声“夫君”。
因本日送饭的仆妇非常和蔼,令容特地叫宋姑帮着问过,得知韩蛰平常在银光院和书房两处起居,身边没留丫环,只要两位惯用的仆妇服侍。那两位仆妇始终没露面,令容猜得她们是在书房那边候命,必是韩蛰感觉她年幼,且这桩婚事又是田保作怪促进,事涉朝堂争斗,贰内心一定甘心,故不筹算同房,要去书房歇着。
他到底是何筹算?
紧绷着听了半天,身边的人呼吸安稳,似没筹算做甚么,才悄悄松了口气。
韩蛰瞧着窗上烛影,脚下走得更缓了,及至门口,仆妇已然掀起夏季厚重的绣帘,他却游移了下才推开屋门。
那样灵巧端方的姿势,跟昨晚数次诡计兼并他床榻的姿势比起来,判若两人。
只可惜,他虽有不择手腕的名声,还不至于对着她现在的身材儿难以矜持,人性大发。韩蛰坐起家下榻,取了那卷书到帐外,直到亥时末刻的梆子敲响,才回帐中。
“不,不消。”令容这回是真惊骇,声儿都结巴了,“我叫宋姑。”
姜姑待令容也是和蔼的,进屋便带三分笑意,“时候差未几了,少夫人请解缆吧。”
在锦衣司待了两年,那些阿谀恭贺是虚情还是真意,他一眼就能看破。
夜色深浓,相府前院中来宾尚未散尽,仍热热烈闹地吃酒道贺,瞧着比娶媳妇的正主还要欢畅。韩蛰喝了很多,借着酒意躲出来,站在风口里,双臂微张,任由身上丰富的喜袍被穿堂风吹得鼓荡飘荡。
令容报命倒了杯给他,感觉口中枯燥,也自斟了一杯,站在桌边缓缓喝下。
……
令容走出浴房时,身上穿了件海棠红的寝衣,那是宋氏特地筹办的,说新婚穿戴喜气。
韩蛰却在此时睁眼,瞧着恨不得挂到侧边床板上去的少女,动了动唇角。
是他发明了,以是不悦吗?
方才裹成蚕蛹,恨不能缩到边角缝里的令容这会儿已滚到了床榻中间,甜睡时没有担忧顾忌,那锦被也松了,青丝拖在枕畔,熟睡正甜,一只手还搭在他的枕边,全不见先前的谨慎遁藏之态。
两下里碰到,韩蛰瞧了令容一眼,便带头走在前面。
相府各处,触目皆是喜庆的红色。游廊下隔几步便是蒙了红纱的宫灯,到了结婚用的银光院,安插得愈发喜庆,就连甬道旁的石灯上都扎了红绫,院中花树亦做装点,在未化尽的积雪映托下,如同腊梅初开。
但是他出入锦衣司,以狠辣之名震慑群臣,终归令人顾忌――
次日凌晨韩蛰醒来时,令容又规复了昨晚睡前的模样,蚕蛹似的躲在里侧。呼吸声儿虽极力安稳,却绝非熟睡时的模样。
他身上的喜服犹自冰冷,卷着淡淡的酒气。二十岁的男人身高体健,又曾在军中历练,坐在身边时,铺得丰富的床榻仿佛都陷了下去。他的面貌生得很好,表面冷峻结实,浓眉如同刀裁,双目通俗而有神。
屋里静悄悄地只剩她单独站着,令容将衣裳搭在架上,犹自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