蘧公孙回到嘉兴,见了祖父,提及路上遇见王太守的话。蘧太守大惊道:“他是降顺了宁王的。”公孙道:“这却未曾申明,只说是挂印逃脱,并未曾带得一点川资。”蘧太守道:“他虽犯法朝廷,却与我是个故交,何不就将你讨来的银子送他盘费?”公孙道:“已送他了。”蘧太守道:“共是多少?”公孙道:“只获得二百两银子,尽数送与他了。”蘧太守不堪欢乐道:“你真可谓汝父之肖子。”就将当日公子交代的事又奉告了一遍。公孙见过乃祖,进房去见母亲刘氏,母亲问了些路上的话,慰劳了一番,进房安息。
当下又谈了一会闲话,两位问道:“表侄学业,迩来培养何如?却还未曾恭喜毕过姻事?”太守道:“小瞒二位贤侄说,我只得这一个孙子,自小娇养惯了。我每常见这些教书的先生,也不见有甚么学问,一味妆模做样,动不动就是吵架。人家请先生的,开口就说要严。老夫姑息的紧,以是未曾着他去从时下先生。你表兄在日,本身教他读些经史。自你表兄去后,我内心更加顾恤他,已替他捐了个监生,举业也未曾非常讲究。迩来我在林下,倒常教他做几首诗,吟咏脾气,要他晓得乐天知命的事理,在我膝下承欢便了。”二位公子道:“这个更是姑丈高见。鄙谚说得好:‘与其出一个斫削元气的进士,不如出一个培养阴骘的通儒。’这个是得紧。”蘧太守便叫公孙把常日做的诗取几首来与二位表叔看。二位看了,奖饰不已。连续留住盘桓了四五日,二位告别要行。蘧太守治酒饯别,席间提及公孙姻事:“这里大户人家,也有央着来讲的。我是个穷官,怕他们争行财下礼,以是耽迟着。贤侄在湖州,如果老东旧戚人家,为我留意。贫困些也无妨。”二位应诺了。当日席终。
毕竟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化。
一日,门上人出去禀道:“娄府两位少老爷到了。”蘧太守叫公孙:“你娄家表叔到了,快去迎请出去。”公孙领命,慌出去迎。这二位乃是娄中堂的公子。中堂在朝二十余年,薨逝以后,赐了祭葬,谥为文恪,乃是湖州人氏。宗子现任通政司大堂。这位三公子,讳琫,字玉亭,是个孝廉。四公子讳瓒,字瑟亭,在监读书,是蘧太守的亲内侄。公孙跟着两位出去,蘧太守欢乐,亲身接出厅外檐下。两人出去,请姑丈转上,拜了下去。蘧太守亲手扶起。叫公孙过来拜见了表叔,请坐奉茶。二位娄公子道:“自拜别姑丈大人,屈指已十二载。小侄们在京,闻知姑丈挂冠归里,无人不佩服高见。本日得拜姑丈,早已须鬓皓然,可见有司官是劳苦的。”蘧太守道:“我本无宦情。南昌待罪数年,也未曾做得一些奇迹,虚糜朝廷爵禄,不如退休了好。不想到家一载,小儿亡化了,越感觉胸怀冰冷。细想来,只怕还是仕进的报应。”娄三公子道:“表兄天赋磊落英多,谁想享年不永!幸得表侄已长成人,奉养姑丈膝下,还可借此自宽。”娄四公子道:“便是小侄们闻了表兄讣音,考虑总角交好,不想中路分离,临终也不能一别,同三兄哀思过深,几近发了狂疾。大师兄念着,也整天流涕不止。”蓬太守道;“令兄宦况也还感觉欢畅么?”二位道:“通政司是个平淡衙门,家兄在那边浮沈着,毫未曾有甚么建白,倒是事也未几。以是小侄们在京师转觉无聊,商讨不如返舍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