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虽霜枫凄紧,却喜得气候晴明,四公子在船头上,瞥见山光水色,盘桓了望,只见前面一只大船,赶将上来。船头上一小我叫道:“娄四老爷,请拢了船,家老爷在此。”船家忙把船拢畴昔,那人跳过船来,磕了头,瞥见舱里道:“本来三老爷也在此。”只因遇着这只船,有分教:
毕竟这船是那一名朱紫,且听下回分化。
少年名流,朱门喜结丝萝;
杨执中这老呆直到晚里才回家来。老妪奉告他道:“早上城里有两个甚么姓‘柳’的来寻老爹,说他在甚么‘大觉寺’里住。”杨执中道:“你如何回他去的?”老妪道:“我说老爹不在家,叫他他日来罢。”杨执中自内心想:“阿谁甚么姓柳的……”俄然想起当初盐商告他,打官司,县里出的原差姓柳,必然是这差人要来找钱。因把老妪骂了几句道:“你这老不死,老蠢虫!如许人来寻我,你只回我不在家罢了,又叫他他日来怎的?你就如许没用!”老妪又不平,回他的嘴,杨执中恼了,把老妪打了几个嘴巴,踢了几脚。自此以后,恐怕差人又来寻他,从朝晨就出门闲混,直到晚才归家。
两位公子谢了樵夫,披榛觅路,到了一个村庄,不过四五家人家,几间茅舍。屋后有两棵大枫树,经霜后,枫叶通红,晓得这是杨家屋后了。又一条巷子,转到前门,门前一条涧沟,上面小小板桥。两公子过得桥来。瞥见杨家两扇板门关着。见人走到,那狗便吠起来。三公子自来叩门。叩了半日,内里走出一个老妪来,身上衣服甚是褴褛。两公子近前问道:“你这里是杨执中老爷家么?”问了两遍,方才点头道:“便是,你是那边来的?”两公子道:“我弟兄两个姓娄,在城里住。特来拜访杨执中老爷的。”那老妪又听不明白,说道:“是姓刘么?”两公子道:“姓娄。你只向老爷说是大学士娄家便晓得了。”老妪道:“老爷不在家里。从昨日出门看他们捕鱼,并未曾返来。你们有甚么说话,他日再来罢。”说罢,也不晓得请出来请坐吃茶,竟自关了门归去了。两公子不堪怅怅,立了一会,只得仍旧过桥,依着原路,回到船上,进城去了。
娄公子过了月余。弟兄在家,不堪惊奇。想到越石甫故事,内心感觉杨执中想是高绝的学问,更加可敬。一日,三公子向四公子道:“杨执中至今并不来谢,此人操行分歧。”四公子道:“论理,我弟兄既敬慕他,就该先到他家相见订交。定要望他来报谢,这不是俗情了么?”三公子道:“我也是如许想。但岂不闻‘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之说?我们若先到他家,可不像要特地自明这件事了?”四公子道:“相见之时,原不要提起。朋友闻声相思,命驾相访,也是常事。莫非因有了这些原因,倒反隔断了,相与不得的?”三公子道:“这话极是有理。”当下商讨已定,又道:“我们须先一日上船,次日早到他家,以便作尽日之谈。”
严霜骄阳皆颠末,次第东风到草庐。
船摇着行了有几里路。一个卖菱的船,船上一个小孩子摇近船来。那孩子手扶着船窗,口里说道:“买菱那!买菱那!”船家把绳索拴了船,且秤菱角。两公子在船窗内伏着问那小孩子道:“你是那村里住?”那小孩子道:“我就在这新市镇上。”四公子道:“你这里有个杨执中老爹,你认得他么?”那小孩子道:“如何不认得?这位老先生是个和蔼不过的人,前日趁了我的船去前村看戏,袖子里还丢下一张纸卷子,写了些字在上面。”三公子道:“在那边?”那小孩子道:“在舱底下不是?”三公子道:“取过来我们看看。”那小孩子取了递过来,接了船家买菱的钱,摇着去了。两公子翻开看。是一幅素纸,上面写着一首七言绝句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