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浦望不见老衲人,方才返来。本身查点一查点东西,把老衲人锁房门的锁开了,取了下来,出门反锁了庵门,回家歇宿。次日,又到庵里逛逛,自想:“老衲人已去,无人对证,何不就认做牛布衣?”因取了一张白纸,写下五个大字道“牛布衣寓内”。自此,每日来逛逛。
他祖父牛老儿坐在店里。那日午后,没有买卖,间壁开米店的一名卜老爹走了过来,坐着说闲话。牛老爹店里卖的有现成的百益酒,烫了一壶,拨出两块豆腐乳和些笋干、大头菜,摆在柜台上,两人吃着。卜老爹道:“你白叟家现在也罢了。买卖这几年也还兴,你令孙长成人了,实在聪明去得,你白叟家有了接代,将来就是福人了。”牛老道:“老哥,奉告你不得!我老年不幸,把儿子媳妇都亡化了,丢下这个孽障种子,还未曾娶得一个孙媳妇,本年已十八岁了。每日叫他出门讨赊账,讨到半夜半夜不来家,说着也不信,不是一日了。恐怕这厮知识开了,在外没脊骨钻狗洞,淘渌坏了身子,将来我这几根老骨头,倒是叫何人送终?”说着,不觉凄惶起来。卜老道:“这也不甚难摆划的事。假定你焦他没有房屋,何不替他娶上一个孙媳妇,一家一计过日子?这也前后免不得要做的事。”牛老道:“老哥,我这小买卖,日用还饣胡不过来,那得这一项银子做这一件事?”卜老沉吟道:“现在倒有一头婚事,不知你可甘心?若甘心时,一个钱也不消耗得。”牛老道:“倒是那边有这一头婚事?”卜老道:“我先前有一个小女嫁在运漕贾家。不幸我小女病故了,半子又出外经商,遗下一个外甥女,是我领来养在家里,倒大令孙一岁,本年十九岁了。你若不弃嫌,就把与你做个孙媳妇。你我爱亲做亲,我不争你的财礼,你也不争我的装奁,只要做几件布草衣服。何况一墙之隔,翻开一个门就搀了过来,行人钱都能够免得的。”牛老听罢,大喜道:“极承老哥相爱,明日就央媒到府上来求。”卜老道:“这个又不是了。又不是我的孙女儿,我和你这些客气做甚么!现在主亲也是我,媒人也是我,只费得你两个帖子。我那边把庚帖送过来,你请先生择一个好日子,就把这事完成了。”牛老听罢,忙斟了一杯酒送过来,列席作了一个揖。当下说定了,卜老畴昔。到晚,牛浦返来,祖父把卜老爹这些美意奉告了一番。牛浦不敢违拗,次早写了两副红全帖:一副拜卜老为媒,一副拜姓贾的小亲家。那边收了,发过庚帖来。牛老请阴阳徐先生择定十月二十七日吉期过门。牛老把囤下来的几石粮食变卖了,做了一件绿布棉袄、红布棉裙子、青布上盖、紫布裤子,共是四件暖衣,又换了四样金饰,三日前送了畴昔。
不知卜老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话说牛浦郎在甘露庵里读书,老衲人问他姓名。他上前作了一个揖,说道:“教员父,我姓牛,寒舍就在这前街上住。因当初在浦口外婆家长的,以是奶名就叫做浦郎。不幸父母都归天了,只要个家祖,年纪七十多岁,开个小香蜡店,胡乱度日,每日叫我拿这经折去讨些赊账。我打从书院门口过,闻声读书的声音好听,因在店里偷了钱买这本书来念,倒是喧华教员父了。”老衲人道:“我方才不是说的,人家拿大钱请先生教后辈,还不肯读。像你小施主偷钱买书念,这是极长进的事。但这里地下冷,又琉璃灯不甚敞亮。我这殿上有张桌子,又有个灯挂儿,你何不就着那边去念,也感觉利落些。”浦郎谢了老衲人,跟了出去。公然一张方桌,上面一个油灯挂,甚是清幽。浦郎在这边厢读书,老衲人在那边打坐,每晚要到半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