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廷玺清算要到姑苏寻他大哥去,上了姑苏船。那日风不顺,船家荡在江北。走了一夜,到了仪征,船住在黄泥滩,风更大,过不得江。鲍廷玺走登陆要买个茶点心吃,俄然遇见一个少年人,头戴方巾,身穿玉色绸直裰,脚下大红鞋。那少年把鲍廷玺上高低下看了一遍,问道:“你不是鲍姑老爷么?”鲍廷玺惊道:“鄙人姓鲍。相公贵姓大名?如何如许称呼?”那少年道:“你但是安庆府向太爷衙门里王老爹的半子?”鲍廷玺道:“我便是。相公怎的晓得?”那少年道:“我便是王老爹的孙半子,你白叟家可不是我的姑丈人么?”鲍廷玺笑道:“这是如何说?且请相公到茶社坐坐。”
鲍廷玺接了银子,哭哭啼啼,不日搬了出来,在王羽秋店后借一间屋居住。只得这二十两银子,要团班子弄行头,是弄不起,要想做个别的小买卖,又不在行,只好坐吃山空。把这二十两银子吃的将光,太太的人参、虎魄药也没得吃了,病也不大发了,只是在家坐着抽泣谩骂,非止一日。
正闹着,沈大脚手里拿着两包点心,走到房里来道贺。才走进房,太太一眼瞥见,上前就一把揪住,把他揪到马子跟前,揭开马子,抓了一把尿屎,抹了他一脸一嘴。沈大脚满鼻子都塞满了臭气。世人来扯开了。沈大脚走出堂屋里,又被鲍老太指着脸骂了一顿。沈大脚没情败兴,只得讨些水洗了脸,悄悄的出了门,归去了。
鲍廷玺次日同王羽秋商讨,叫了房牙子来,要当屋子。自此,家门口人都晓的倪大老爷来找兄弟,现在抚院大老爷衙门里,都称呼鲍廷玺是倪六老爷,太太是不消说。又过了半个月,房牙子看定了一所屋子,鄙人浮桥施家巷,三间门面,一起四进,是施御史家的。施御史不在家,着典与人住,价银二百二十两。成了议约,付押议银二十两,择了日子搬出来再兑银子。搬场那日,两边邻居都送着盒,归姑爷也来行情面,出分子。鲍廷玺请了两日酒,又替太太赎了些头面、衣服。太太身子里又有些啾啾唧唧的起来,隔几日要请个大夫,要吃八分银子的药。那几十两银子,垂垂要完了。
当下两人走进茶社,拿上茶来。仪征有的是肉包子,装上一盘来吃着。鲍廷玺问道:“相公贵姓?”那少年道:“我姓季。姑老爷,你认不得我?我在府里考童生,瞥见你巡场,我就认得了。厥后你家老爹还在我家吃过了酒。这些事,你莫非都记不的了?”鲍廷玺道:“你本来是季老太爷府里的季少爷。你却因甚么做了这门亲?”季苇萧道:“自从向太爷升任去后,王老爹未曾跟了去,就在安庆住着。厥后我家岳选了典史。安庆的乡绅人家因他白叟家为人大德,以是同他来往起来,我家就结了这门亲。”鲍廷玺道:“这也极好。你们太老爷在家好么?”季苇萧道:“先君见背,已三年多了。”鲍廷玺道:“姑爷,你却为甚么在这里?”季苇萧道:“我因盐运司荀大人是先君文武同年,我故此来看看年伯。姑老爷,你却往那边去?”鲍廷玺道:“我到姑苏去看一个亲戚。”季苇萧道:“几时才得返来?”鲍廷玺道:“约莫也得二十多日。”季苇萧道:“若返来无事,到扬州来顽顽。若到扬州,只在道门口门簿上一查,便晓得我的下处。我当时做东请姑老爷。”鲍廷玺道:“这个必然来奉候。”说罢,相互别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