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廷玺道:“除了老爷,那边另有这一小我?”杜慎卿道:“莫慌,你听我说。我家共是七大房,这做礼部尚书的太老爷是我五房的,七房的太老爷是中过状元的,厥后一名大老爷,做江西赣州府知府,这是我的伯父。赣州府的儿子是我第二十五个兄弟,他名叫做仪,号叫做少卿,只小得我两岁,也是一个秀才。我那伯父是个清官,家里还是祖宗丢下的些地步。伯父归天以后,他不上一万银子家私,他是个白痴,本身就像十几万的。纹银九七,他都认不得,又最好做大老官,闻声人向他说些苦,他就大捧出来给人家用。现在你在这里帮我些时,到秋凉些,我送你些川资投奔他去,包你这千把银子手到拿来。”鲍廷玺道:“到当时候,求老爷写个书子与门下去。”杜慎卿道:“不相干。这书决然写不得。他做大老官是要独做,自照顾人,并不要人帮着照顾。我若写了书子,他说我已经照顾了你,他就负气不照顾你了。现在去先投奔一小我。”鲍廷玺道:“却又投那一个?”杜慎卿道:“他产业初有个奶公老管家,姓邵的,此人你也该认得。”鲍廷玺想起来,道:“是那年门下父亲在日,他家接过我的戏去与老太太做生日。赣州府太老爷,门下也曾见过。”杜慎卿道:“这就是得狠了。现在这邵奶公已死。他家有个管家王胡子,是个坏不过的主子,他偏生听信他。我这兄弟有个弊端:凡是说是见过他家太老爷的,就是一条狗也是恭敬的。你将来先去会了王胡子,这主子好酒,你买些酒与他吃。叫他在主子跟前说你是太老爷极欢乐的人,他就连三的给你银子用了。他不欢乐人叫他老爷,你只叫他少爷。他又有个弊端,不喜好人在他跟前说人仕进,说人有钱。像你受向太老爷的恩德这些话,总不要在他跟前说。总说天下只要他一小我是大老官,肯照顾人。他如果问你可认得我,你也说不认得。”一番话,说得鲍廷玺满心欢乐。在这里又效了两个月劳。到七月尽间,气候风凉起来,鲍廷玺问十七老爷借了几两银子,清算衣服行李,过江往天长进发。
当时同吃了饭,韦四太爷上轿。鲍廷玺又雇了一个驴子,骑上同业。到了天长县城门口,韦四太爷落下轿,说道:“鲍兄,我和你一同走进府里去罢。”鲍廷玺道:“请太爷上轿先行,鄙人还要会过他管家,再去见少爷。”韦四太爷道:“也罢。”上了肩舆,一向来到杜府,门上人传了出来。杜少卿仓猝迎出来,请到厅上拜见,说道:“老伯,相别半载,未曾到得镇上来请老伯和老伯母的安。老伯一贯好?”韦四太爷道:“托庇粗安。新秋在家无事,想着尊府的花圃,桂花必然盛开了,以是特来看看世兄,要杯酒吃。”杜少卿道:“奉过茶,请老伯到书房里去坐。”小厮捧过茶来,杜少卿叮咛:“把韦四太爷行李请出去,送到书房里去。轿钱付与他,肩舆打发还去罢。”请韦四太爷从厅后一个走巷内,曲盘曲折走出来,才到一个花圃。那花圃一进朝东的三间。左边一个楼,便是殿元公的赐书楼,楼前一个大院落,一座牡丹台,一座芍药台。两树极大的桂花,正开的好。合面又是三间敞榭,横头朝南三间书房后,一个大荷花池。池上搭了一条桥。畴昔又是三间密室,乃杜少卿本身读书之处。当请韦四太爷坐在朝南的书房里。这两树桂花就是窗槅外。
韦四太爷坐下,问道:“娄翁尚在尊府?”杜少卿道:“娄老伯迩来多病,请在内书房住,方才吃药睡下,不能出来会老伯。”韦四太爷道:“白叟家既是有恙,世兄何不送他归去?”杜少卿道:“小侄已经把他公子、令孙都接在此奉养汤药,小侄也好迟早问候。”韦四太爷道:“白叟家在尊府三十多年,可也另有些积蓄,家里置些财产?”杜少卿道;“自先君到差赣州,把寒舍地步房产的账目,都托付与娄老伯,每银钱出入,俱是娄老伯做主,先君并未曾问。娄老伯除每年修金四十两,其他并不沾一文。每收租时候,亲身到乡里耕户家,耕户备两样菜与老伯吃,白叟家退去一样才吃一样。凡他公子、令孙来看,只许住得两天,就打发还去,川资以外,不准多有一文钱,临行还要搜他身上,恐怕管家们擅自送他银子。只是收来的租稻利钱,遇着寒舍困穷的亲戚朋友,娄老伯便死力互助。先君晓得也不问。有人欠先君银钱的,娄老伯见他还不起,娄老伯把借券尽行烧去了。到现在,他白叟家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家里仍然赤贫如洗,小侄以是过意不去。”韦四太爷叹道:“真可谓古之君子了!”又问道:“慎卿兄在家好么?”杜少卿道:“家兄自别后,就往南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