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吃了早餐,韦四太爷就叫把这坛酒拿出来,兑上十斤新酒,就叫烧很多红炭,堆在桂花树边,把酒坛顿在炭上。过一顿饭时,垂垂热了。张俊民领着小厮,本身脱手把六扇窗格尽行下了,把桌子抬到檐内。大师坐下。又备的一席新奇菜。杜少卿叫小厮拿出一个金杯子来,又是四个玉杯,坛子里舀出酒来吃。韦四太爷捧着金杯,吃一杯,赞一杯,说道:“好酒!”吃了半日。
那小厮出来请了少卿出来会臧三爷,作揖坐下。杜少卿道:“三哥,好几日不见。你文会做的热烈?”臧三爷道:“恰是。我闻声你门上说到远客。……慎卿在南京,乐而忘返了。”杜少卿道:“是乌衣韦老伯在这里。我本日请他,你就在这里坐坐,我和你到书房里去罢。”臧三爷道:“且坐着,我和你说话。县里王父母是我的教员,他在我跟前说了几次,敬慕你的大才,我几时同你去会会他。”杜少卿道:“像这拜知县做教员的事,只好让三哥你们做。不要说先曾祖、先祖,就先君在日,如许知县不知见过多少。他公然敬慕我,他为甚么不先来拜我,倒叫我拜他?何况倒运作秀才,见了本处知县就要称他教员。王家这一宗灰堆里的进士,他拜我做教员我还不要,我会他怎的?以是北门汪家本日请我去陪他,我也不去。”臧三爷道:“恰是为此。昨日汪家已向王教员申明是请你做陪客,王教员才肯到他家来,特为要会你。你若不去,王教员也绝望。何况你的客住在家里,本日不陪,明日也可陪。不然,我就替你陪着客,你就到汪家逛逛。”杜少卿道:“三哥,不要倒熟话。你这位贵教员总不是甚么尊贤爱才,不过想人拜弟子受些礼品。他想着我,叫他把梦做醒些!况我家本日宴客,煨的有七斤重的老鸭,寻出来的有九年半的陈酒。汪家没有如许好东西吃。不准多话!同我到书房里去顽。”拉着就走。
杜少卿向韦四太爷说:“老伯酒量极高的,当日同先君吃半夜,本日也要尽醉才好。”韦四太爷道:“恰是。世兄,我有一句话,不好说。你这肴馔是精极的了,只是这酒是市买来的,成分有限。府上有一坛酒,本年该有八九年了,想是收着还在?”杜少卿道:“小侄竟不晓得。”韦四太爷道:“你不晓得。是你令先大人在江西到任的那一年,我送到船上,尊大人说:‘我家里埋下一坛酒,等我做了官返来,同你老痛饮。’我以是记得。你家里去问。”张俊民笑说道:“这话,少爷真正该不晓得。”杜少卿走了出来。韦四太爷道:“杜公子虽则幼年,实算在我们这边的豪杰。”张俊民道:“少爷为人好极,只是手太松些,不管甚么人求着他,大捧的银与人用。”鲍廷玺道:“便是门下从未曾见过像杜少爷这风雅行动的人。”
杜少卿走出来,问娘子可晓得这坛酒,娘子说不晓得,遍问这些家人、婆娘,都说不晓得。厥后问到邵老丫,邵老丫想起来道:“是有的。是老爷上任那年,做了一坛酒埋在那边第七进屋子后一间小屋里,说是留着韦四太爷同吃的。这酒是二斗糯米做出来的二十斤酿,又对了二十斤烧酒,一点水也不搀。现在埋在地下足足有九年零七月了。这酒醉得死人的,弄出来爷不要吃!”杜少卿道:“我晓得了。”就叫邵老丫拿钥匙开了酒房门,带了两个小厮出来,从地下取了出来,连坛抬到书房里,叫道:“老伯,这酒寻出来了!”韦四太爷和那两小我都起家来看,说道:“是了!”翻开坛头,舀出一杯来,那酒和曲饣胡普通堆在杯子里,闻着喷鼻香。韦四太爷道:“风趣!这个不是如许吃法。世兄,你再叫人在街上买十斤酒来搀一搀,方可吃得。本日已是吃不成了,就放在这里。明日吃他一天,还是二位共享。”张俊民道:“天然来作陪。”鲍廷玺道:“门下多么的人,也来吃太老爷遗下的好酒,这是门下的造化。”说罢,教加爵拿灯笼送张俊民回家去。鲍廷玺就在书房里陪着韦四太爷歇宿。杜少卿候着韦四太爷睡下,方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