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子本身背了行李,又走了几天路程,在山凹里一个小庵里借住。那庵里和尚问明来源,就拿出素饭来,同郭孝子在窗子跟前坐着吃。正吃着中间,只见一片红光,就如失了火的普通。郭孝子仓猝丢了饭碗,道:“不好!火起了!”老衲人笑道:“居士请坐,不要慌。这是我雪道兄到了。”吃完了饭,收过碗盏,去推开窗子,指与郭孝子道:“居士,你看么!”郭孝子举眼一看,只见前面山上蹲着一个异兽,头上一只角,只要一只眼睛,却生在耳后。那异兽名为“罴九”,任你坚冰冻厚几尺,一声清脆,叫他顿时粉碎。和尚道:“这便是雪道兄了。”当夜纷繁扬扬,落下一场大雪来。那雪下了一夜一天,积了有三尺多厚,郭孝子走不的,又住了一日。
郭孝子扒起来,老虎已是不见,说道:“忸捏,我又经了这一番!”背着行李再走。走到成都府,找着父亲,在四十里外一个庵里做和尚。访知的了,走到庵里去拍门。老衲人开门,见是儿子,就吓了一跳。郭孝子见是父亲,跪在地下恸哭。老衲人道:“施主请起来,我是没有儿子的,你想是认错了。”郭孝子道:“儿子万里程途,寻到父亲跟前来,父亲如何不认我?”老衲人道:“我方才说过,贫僧是没有儿子的。施主你有父亲,你本身去寻,怎的望着贫僧哭?”郭孝子道:“父亲虽则几十年不见,莫非儿子就认不得了?”跪着不肯起来。老衲人道:“我贫僧自小削发,那边来的这个儿子?”郭孝子放声大哭道:“父亲不认儿子,儿子到底是要认父亲的!”三番五次,缠的老衲人急了,说道:“你是那边光棍,敢来闹我们?快出去!我要关庙门!”郭孝子跪在地下恸哭,不肯出去。和尚道:“你再不出去,我就拿刀来杀了你!”郭孝子伏在地下哭道:“父亲就杀了儿子,儿子也是不出去的!”老衲人大怒,双手把郭孝子拉起来,提着郭孝子的领子,一起推搡出门,便关了门出来,再也叫不该。
郭孝子接着行李,又走了几天。那日气候甚冷,迎着西北风,那山路冻得像白蜡普通,又硬又滑。郭孝子走到天晚,只听得山洞里大吼一声,又跳出一只老虎来。郭孝子道:“我今番命真绝了!”一交跌在地下,不省人事。本来老虎吃人,要等人怕的。今见郭孝子直僵僵在地下,竟不敢吃他,把嘴合着他脸上来闻。一茎胡子戳在郭孝子鼻孔里去,戳出一个大喷嚏来,那老虎倒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几跳跳过前面一座山头,跌在一个涧沟里。那涧极深,被那棱撑像刀剑的冰凌横拦着,竟冻死了。
当下伉俪二人跟着郭孝子走到他家,请郭孝子坐着,烹出一壶茶。郭孝子道:“你不太短路谋生,为甚么做这很多恶事?吓杀了人的性命,这个却伤天理。我虽是苦人,瞥见你伉俪两人到这个地步,更加不幸的狠了。我有十两银子在此,把与你伉俪两人,你做个小买卖度日,下次不要做这事了。你姓甚么?”那人听了这话,向郭孝子叩首,说道:“谢客人的周济。小人姓木,名耐,伉俪两个原也是好人家后代,迩来因是冻饿不过,以是才做如许的事。现在多谢客人与我本钱,今后就改过了。叨教仇人贵姓?”郭孝子道:“我姓郭,湖广人,现在到成都府去的。”说着,他老婆也出来拜谢,清算饭留郭孝子。郭孝子吃着饭,向他说道:“你既有胆量短路,你天然另有些技艺,只怕你技艺不高,将来做不得大事。我有些刀法、拳法,传授予你。”那木耐欢乐,连续留郭孝子住了两日。郭孝子把这刀和拳细细指教他,他就拜了郭孝子做师父。第三日,郭孝子坚意要行,他备了些干粮、烧肉,装在行李里,替郭孝子背着行李,直送到三十里外,方才告别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