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正字那日回家,正要回拜邓质夫,内里传进一副请柬,说:“翰林院高老爷家请本日去陪客。”武正字对来人说道:“我去回拜了一个客,马上就来,你先答复老爷去罢。”家人道:“家老爷多拜上老爷,请的是浙江一名万老爷,是家老爷畴前拜盟的弟兄。就是请老爷同迟老爷会会,别的就是家老爷亲家秦老爷。”武正字闻声有迟衡山,也就勉强应允了。回拜了邓质夫,相互不相值。午后高府来邀了两次,武正字才去。高翰林接着,会过了。书房里走出施御史、秦中书来,也会过了。才吃着茶,迟衡山也到了。
萍水豪杰,一力担承磨难。
高翰林道:“再也莫提起这话。敝处这里有一名庄先生,他是朝廷征召过的,现在在家闭门注《易》。前日有个朋友和他会席,闻声他说:‘马纯上知进而不知退,直是一条小小的亢龙。’不管那马先生不成比做亢龙,只把一个现在世的秀才拿来解贤人的经,这也便好笑之极了。”武正字道:“老先生,此话也不过是他偶尔讽刺。要说活着的人就援引不得,当初文王、周公为甚么就援引微子、箕子?厥后孔子为甚么就援引颜子?当时这些人也都是活的。”高翰林道:“足见先生博学。小弟专经是《毛诗》,不是《周易》,以是未曾考核得清。”武正字道:“提起《毛诗》两字,更加好笑了。迩来这些做举业的,泥定了朱注,越讲越不明白。四五年前,天长杜少卿先生纂了一部《诗说》,引了些汉儒的说话,朋友们就都当作消息。可见‘学问’两个字,现在是不必讲的了。”迟衡山道:“这都是一偏的话。依小弟看来,讲学问的只讲学问,不必问功名;讲功名的只讲功名,不必问学问。如果两样都要讲,弄到厥后,一样也做不成。”
当下秦中书回家,写了五副请柬,差长班送了去请万老爷、施老爷、迟相公、武相公、高老爷。又发了一张传戏的溜子,叫一班戏,次日凌晨服侍。又发了一个谕帖,谕门下总管,叫茶厨服侍,酒菜要面子些。
帖子传了出来,秦中书迎出来,开了中间屏门。万中书下了轿,拉动手,到厅上施礼、叙坐、拜茶。万中书道:“门生叨在班末,将来凡事还要求提携。本日有个贱名在此,只算先来拜见,叨扰的事,容门生再来另谢。”秦中书道:“敝亲家道及老先生非常大才,将来小弟设若竟补了,老先生便是小弟的泰山了。”万中书道:“令亲台现在可曾来哩?”秦中书道:“他早间差人来讲,本日必然到这里来。现在也差未几了。”说着,高翰林、施御史两乘轿已经到门,下了轿,走出去了,叙了坐,吃了茶。高翰林道:“秦亲家,那迟年兄同武年兄,这时也该来了?”秦中书道:“已差人去邀了。”万中书道:“武先生或者还来,那迟先生是不来的了。”高翰林道:“老先生何故见得?”万中书道:“早间在他两家奉拜!武先生家回:‘昨晚未曾回家。’迟先生因修学宫的事往句容去了,以是晓得迟先生不来。”施御史遵:“这两小我却也捣蛋。凡是我们请他,十回倒有九回不到。若说他当真有事,作秀才的那边有这很多事!若说他做成分,一个秀才的成分到那边去!”秦中书道:“老先生同敝亲家在此,那二位来也好,不来也罢。”万中书道:“那二位先生的学问。想必也还是好的?”高翰林道:“那边有甚么学问!有了学问倒不做老秀才了。只因上年国子监里有一名虞博士,实在作兴这几小我,因此大师联属。现在也垂垂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