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莫非自今今后,就没一个贤人君子能够入得《儒林外史》的么?但是,他未曾在朝廷这一番旌扬之列,我也就不说了。
又过了半年,日蚀艰巨,把大屋子卖了,搬在一所斗室子住。又过了半年,老婆死了,开丧出殡,把斗室子又卖了。不幸这盖宽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一个僻净巷内,寻了两间屋子开茶社。把那屋子内里一间与儿子、女儿住,外一间摆了几张茶桌子,后檐支了一个茶炉子,右边安了一副柜台,前面放了两口水缸,满贮了雨水。他白叟家朝晨起来,本身生了火,扇着了,把水倒在炉子里放着,还是坐在柜台里看诗画画。柜台上放着一个瓶,插着些时新花朵,瓶中间放着很多古书。他家百般的东西都变卖尽了,只要这几本敬爱的古书是不肯卖的。人来坐着吃茶,他丢了书就来拿茶壶、茶杯。茶社的利钱有限,一壶茶只赚得一个钱,每日只卖得五六十壶茶,只赚得五六十个钱。撤除柴米,还做得甚么事。
次日,施家一个小厮走到天界寺来,瞥见季遐年,问道:“有个写字的姓季的可在这里?”季遐年道:“问他怎的?”小厮道:“我家老爷叫他明日去写字。”季遐年听了,也不回他,说道:“罢了。他本日不在家,我明日叫他来就是了。”次日,走到下浮桥施家门口,要出来。门上人拦住道:“你是甚么人,混往里边跑!”季遐年道:“我是来写字的。”那小厮从门房里走出来瞥见,道:“本来就是你,你也会写字?”带他走到敞厅上,小厮出来回了。施御史的孙子方才走出屏风,季遐年迎着脸痛骂道:“你是多么之人,敢来叫我写字!我又不贪你的钱,又不慕你的势,又不借你的光,你敢叫我写起字来!”一顿大嚷大呼,把施乡绅骂的杜口无言,低着头出来了。那季遐年又骂了一会,还是回到天界寺里去了。
那日正坐在柜台里,一个邻居老爹过来同他谈闲话。那老爹见他十月里还穿戴麻布衣裳,问道:“你白叟家现在也算非常艰巨了,畴前有多少人受过你白叟家的惠,现在都不到你这里来逛逛。你白叟家这些亲戚本家,事体总还是好的。你何不去处他们商讨商讨,借个大大的本钱,做些大买卖过日子?”盖宽道:“老爹,‘世情看冷暖,人面逐凹凸’。当初我有钱的时候,身上穿的也面子,跟的小厮也划一,和这些亲戚本家在一块,还搭配的上。现在我这般风景,走到他们家去,他就不嫌我,我本身也感觉可厌。至于老爹说有受过我的惠的,那都是贫民,那边另有得还出来!他现在又到有钱的处所去了,那边还肯到我这里来!我若去寻他,空惹他们的气,有何兴趣!”邻居见他说的忧?,因说道:“老爹,你这个茶社里冷僻清的,猜想本日也没甚人来了。趁着好气候,和你到南门外顽顽去。”盖宽道:“顽顽最好,只是没有东道,怎处?”邻居道:“我带个几分银子的小东,吃个素饭罢。”盖宽道:“又扰你白叟家。”
一个是开茶社的。此人姓盖,名宽,本来是个开当铺的人。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家里有钱,开着当铺,又有地步,又有洲场。那亲戚本家都是些有钱的。他嫌这些人俗气,每日坐在书房里做诗看书,又喜好画几笔划。厥后画的画好,也就有很多做诗画的来同他来往。固然诗也做的不如他好,画也画的不如他好,他却爱才如命。遇着这些人来,留着吃酒用饭,说也有,笑也有。这些人家里有冠、婚、丧、祭的告急事,没有银子,来向他说,他从不推让,几百几十拿与人用。那些当铺里的小官,瞥见仆人这般行动,都说他有些呆气,在当铺里尽着作弊,本钱垂垂消折了。地步又接连几年都被水淹,要赔种赔粮,就有那些混账人来劝他变卖。买田的人嫌地步收成薄,清楚值一千的只好出五六百两。他没何如,只得卖了。卖来的银子,又不会生发,只得放在家里秤着用。能用得几时?又没有了,只靠着洲场利钱还人。不想伴计没知己,在柴院子里放火。运气不好,接连失了几次火,把院子里的几万担柴尽行烧了。那柴烧的一块一块的,结成绩和太湖石普通,光怪陆离。那些伴计把这东西搬来给他看。他瞥见好顽,就留在家里。家里人说:“这是倒运的东西,留不得!”他也不肯信,留在书房里顽。伴计见没有洲场,也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