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程度上,他竟很承认顾淮的逻辑。
正思考,便有人递信儿出去,道,“舞阳公主命小人来禀告殿下,江州刺史顾淮的季子顾景楼来赭圻了。”
因为他保卫过台城。
顾景楼已被快意折腾过一回,对上这阵仗,立即便明白这姐弟两个都不是维摩那等心慈手软天真天真,再三再四的给人机遇的好少年。
萧怀朔没有作声――他不能不承认,顾淮的设法没有错。说法虽凉薄了些,所做却刻薄且无可指责。
他看也不看两侧侍卫,只安闲上前,向萧怀朔见礼,“臣顾景楼,奉家父之令,率三千江州后辈前来投奔殿下,听候殿下调派。”
范皓便道,“……舞阳公主尚未婚配,而顾淮的季子,眼下正在南陵。”
站在皇子的态度上,如许的设法真是大逆不道。毕竟建康城中住着天子和太子,君王即鼎祚。
萧怀朔却一派安静,仿佛并不将顾景楼口中徒然冒出的三千骑放在心上。只道,“你是从江州来,还是从雍州来?”
便又问,“臣那三千甲士?”
萧怀朔悄悄一笑,道,“是啊……”
萧怀朔问道,“您如何想?”
顾景楼便道,“阿爹听闻建康被围,诸侯入京勤王有雄师近二十万,觉着再派军队北上也无好处,便只命人押送二十万斛粮食北上。”
而顾景楼早晓得这一趟来定然要亏损――用他阿爹的话说,他也该受些经验了。但这少年有个弊端,他好面子。让他对萧怀朔屈膝报歉,他不是那么的仗义。
顾景楼接着道,“谁知直到腊月,台城之围还是未解。家父认识到救兵不成靠,虽伤势未愈,还是命人马上整备军队北上勤王。但是未出发便收到了秦州的求援信。西魏军队大肆南下,汉中沦亡。家父以为李斛根底陋劣,不过是一时之乱。可若荆州一代落入西魏人手中,便将威胁国运,故而决定北上驰援。”
顾景楼心下沉默――萧怀朔所说,恰是他阿爹心中之愧。他无言以对。
顾景楼面相肖似胡人,眼眶深而目光桀敖不驯。萧怀朔倒是生就洁白明耀的仙颜,但是本性却傲慢诡谲。他们都非常的看不上对方。但在这一刻,两小我都在某种程度上卸去防备。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天真的认同感,竟浮上了水面。
萧怀朔接了信,并不急着拆开来看,只昂首问,“教员有甚么教诲?”
他再看了一眼萧怀朔,见他目光略有些松动,便又道,“固然如此,若接到先皇的诏令,家父也必然马上解缆北上。是臣忧愁江州局面,也担忧家父的伤势,私行瞒下了陛下的旨意。”
那是范融和徐茂一同为他讲史时,讲到“如韩信者,国士无双”,不知为何便说到了顾淮身上――这二人竟都不约而同的以顾淮比无双国士。彼时范融便说,“国士行事,非常人所能知。”徐茂却大不觉得然,只答道,“君子喻于义,不为身谋罢了。有甚么不能了解的?”范融便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见利忘义才是凡人之常情,义无反顾,便是君子之举了。但是即使是君子,也不免惜羽重名。若死于臭名,纵使大义当前,又有谁能毫不顾虑?故而我说,顾长舟行事,分歧情面,难以测度。”
大抵他本身也晓得,顾淮这一系列自作主张实在也不是平常忠臣能做出来的。话说到此处,他也惺惺作态不下去了,便又道,“殿下要不要看一看家父的奏折?”
使者忙道,“他单独一人乘舟而来。小人来时,公主殿下刚命人拦下他。”
――他并没有持续进逼,而是给了顾景楼一个解释的机遇。
……现在萧怀朔多少能明白,这二人究竟为何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