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楼见萧怀朔连动容都未曾,干脆利落的下了决定,心下也不由佩服这少年的果断坚毅。
并且,一触既通。
不管萧怀朔问雍州的事,还是问顾淮去岁何故不及时北上勤王,他都能把后果结果说清楚,给萧怀朔一个交代或者说一个台阶。但萧怀朔恰好从中间问起。而这一问,恰好正问到点子上。进可攻,退可守。
顾景楼心下沉默――萧怀朔所说,恰是他阿爹心中之愧。他无言以对。
而比起解释原委,这奏折另有更要紧的服从。顾淮平平平淡、欺人太过的说――现在雍州局势严峻,急需有人镇守以稳定大局,请萧怀朔迁他为雍州刺史,临时都督西北军事。
但是,谁叫他生来只是天子的次子,一日都未曾当过太子?
顾景楼进屋,先对上萧怀朔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那目光称不上和睦,但也不至于和快意似的将统统情感都写在此中。他只用目光传达一种威压,表达他的安闲不足高高在上。
顾景楼便顿了一顿,随即道,“雍州――臣惶恐,”虽如此说,他眼中却毫无惊惧,只瞬也不瞬的紧盯着萧怀朔,仿佛猎奇于萧怀朔会有何种回应般,缓缓道,“殿下既然已晓得雍州之事,臣不敢再有坦白――雍州刺史萧懋友趁李斛之乱,引西魏雄师入城,企图借助西魏之力篡夺皇位。家父不得已先斩后奏,拥兵占有雍州,抵抗西魏。关于此事,家父有奏折给殿下,恳请殿下阅览。”
他将奏折呈上。萧怀朔命人接下,却并不急于翻开。只将奏折按在案上,转而和顾景楼对视着,道,“顾使君是何时北上的?”
正堂表里侍卫铠甲湛然,长刀在握,军容肃整,不闻半声杂响。
顾景楼面相肖似胡人,眼眶深而目光桀敖不驯。萧怀朔倒是生就洁白明耀的仙颜,但是本性却傲慢诡谲。他们都非常的看不上对方。但在这一刻,两小我都在某种程度上卸去防备。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天真的认同感,竟浮上了水面。
正思考,便有人递信儿出去,道,“舞阳公主命小人来禀告殿下,江州刺史顾淮的季子顾景楼来赭圻了。”
在顾淮内心,汉中、襄阳、南郡的得失,重于建康城迫在眉睫的灾害――重于天子的性命。
他便道,“家父达到雍州时,台城沦陷的动静传播开来。巴陵王萧恪和新野王萧懋友争相拉拢荆州刺史王暨,也不晓得萧懋友受了甚么刺激,俄然便要因西魏人南下攻打王暨。前面的事,便如臣之前所说。现在家父正在襄阳对抗西魏人,传闻殿下调集天下诸侯,虽愿效犬马之劳,但无法分不开身。便调拨了三千人马给臣,命臣前来听候调派。”
他一拱手,最后抬眼看了看萧怀朔。
――顾景楼其人,就连天子的诏令、太子的拜托他都能阴奉阳违,其人当然不会是甚么重诺、守诺的君子。若他光亮正大的前来调派信使来往、约祈求见也就罢了,如眼下这般偷偷摸摸的暗里前来,有何诚意可言?
“客岁腊月。”顾景楼考虑了半晌,答道。
送走了顾景楼,萧怀朔便问范皓道,“您看如何?”
顾景楼便道,“阿爹听闻建康被围,诸侯入京勤王有雄师近二十万,觉着再派军队北上也无好处,便只命人押送二十万斛粮食北上。”
萧怀朔大步进屋,侍从们低头趋步上前,帮他卸下铠甲。府中记室上前禀报政务,萧怀朔边走边听,未及进屋,外头便有人来通禀,“范明之范学士正在侧堂里等待。”
固然早已有所预感,但真读起来也还是暗火丛生。
但恰好萧怀朔还不能不陪他做戏。
顾景楼已被快意折腾过一回,对上这阵仗,立即便明白这姐弟两个都不是维摩那等心慈手软天真天真,再三再四的给人机遇的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