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之间，颓气毕散。
如果平常的庶出也就罢了，顾淮为父，他的儿子是嫡是庶有甚么要紧。本来天子看重的就是顾淮，而不是他的妻族。
不过这倒也不算甚么难事，只要不住在一处便是——琉璃今后天然有本身的公主府，必不会和静乐郡主住在一处。
天子哈哈大笑，“朕没有三头六臂，让你觉着绝望了？”
顾淮回顾一望，笑道，“——恰是犬子。”
天子见他修眉斜飞，黑眸清澈，模样极姣美夺目。比徐仪也并不差甚么，且脾气坦白无惧，比徐仪又更敬爱很多，心下便非常喜好。再想到他是在顾淮身边长大的，得顾淮言传身教，更加感觉对劲了。
顾淮望一眼天子，天子笑而不语。顾淮便问道，“我不是让你等着吗？你如何私行过来了？”
现在江上红日才出，天涯薄雾仿佛红莲业火腾烧，那渡船就从日边来。先时淹没在红光中，只一个表面恍惚的玄色剪影，却已模糊能瞥见船头坐着的少年的身影，待那一阵明光散去，船行近前了，终究能看清全貌。
天子和他是多年故交，亲身出城送他。太长干里，出南篱门，便到凤凰台上。
顾淮笑道，“是。还不错吧？”
顾淮笑道，“陛下想见臣时，一旨宣召，臣无有不遵。”
天子便问道，“你家中可有待嫁的女儿？”
天子道，“很不错，很不错——你也不必给他说亲了，朕的三女儿年事、模样和他都非常婚配，就让他给朕当半子吧。”
天子何尝看得上城中那些“斑斓高雅”的少年？他想要的也恰是一个独步天下的健朗儿郎。
天子见他竟然游移，便道，“她和维摩是同母所出，也是朕的掌上明珠。若不是你的儿子，朕还舍不得她。”
便在台下对着顾淮扬手施礼道，“父亲。”
待那少年施礼分开，天子便笑问道，“这就是你家六郎？”
便笑道，“朕有事同你父亲说，你先去船上等一等吧。”
待近江边，少年敏捷的一甩手臂，拄剑起家。也不待船夫抛锚泊岸，脚下一蹬，踩着水中暗桩，几个起落便跃到岸上。
顾淮道，“臣游移，也恰是因为这件——六郎是庶出，生母贫贱。”
连老当益壮都不敷以描述，他清楚就未曾老过。天子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妒忌了。不由笑道，“你倒是不惊骇万里跋涉，朕却老了。昔年火伴十中已去了七八，也不知何时就轮到朕了。”
景瑞二十一年正月，天子下旨册封皇宗子萧怀猷为皇太子，二皇子萧怀朔也以稚龄升任丹阳尹。
顾淮猜想他是想给东宫聘妃。他对太子无有不满，可惜本身膝下并无女儿，便可惜道，“族中倒是有，臣膝下却只得六个儿子。”
那船窄而长，想是临时征用的官方渔船，只一长楫一船夫。船头少年盘腿而坐，怀中抱剑。那剑比他身量还长。
……
那少年便一愣——他明显并不认得天子，只是从顾淮和天子的举止之间推断出天子是他阿爹的旧友，且该当比他阿爹年长。谁知对方竟自称“朕”，令他吃了一惊。
那少年道，“阿爹说今晨过江，我等得不耐烦，干脆渡江来接。”他明显也瞥见了天子，不闪不避的望过来，待对上天子的目光便躬身施礼，道，“长辈向父执存候了。”
但以静乐郡主的品性，她必定容不下这个庶子，乃至还要反目成仇——天子也不是不明白静乐郡主的脾气，她实在是这天下第一等残暴善妒的主母。只怕那少年的生母已折在她手中，故而顾淮亲身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免得他也遇害。
少年打扮得非常粗糙，身上衣衫不过青褐之色，并无锦绸之物。身上披着的大氅倒是整块兽皮所制。但是遮不住的超脱面貌，风发意气。天子只打眼一瞧，便知确切是顾淮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