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齐的民风本就贪利、轻仁德,好豪侈、崇武烈,诸田被高祖徙去京兆后亦不改其风。第三氏自落户本乡便不事出产,埋头强豪意气为业,其族中多出轻侠之辈,横行闾里,多为犯警,历任有秩皆不能感化之,吾今忝为三老,亦无能为力。”
“阅牍研典,是向先贤求传授。吾每开卷,必先沐手、再拜,正襟端坐尚嫌不恭,焉能胡坐?”宣博面孔清癯,三缕长须,很有威仪,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正气凛然。
——想当年,他兢兢业业,吊颈刺股,苦学多年,自发有成,借助师家名,出为县吏,平狱断案,无有不明,县乡奖饰,却缘何一向得不到升迁?不就是因为他出身豪门,没有背景背景?眼看着一个个有背景或背景的同僚接踵升迁,平步青云,而本身却久困不得寸进,贰心灰意冷之下,去官归乡,没想到的是,却因平时断狱公允,得了乡民的推戴,竟被举为三老。
荀贞说的这四个姓,高氏不必多说了,乡中首富,与阳翟黄氏有干系。费氏也不必说了,费畅乃中常侍张让家的来宾。谢氏,即前任乡有秩谢武的家属,论其产业,或还不及冯、刘两家,但有谢武一人便足称乡中大姓了。
“‘二龙’乃我族父。”
宣博略微沉吟,此次却没有直言相告,而是问道:“君虽非本村夫,但既来吾乡为有秩,且又已在繁阳任职三月,应当对本乡的大姓有所体味?”
明天是初来拜访,逗留太久分歧适,又说了一会儿话,荀贞告别拜别。
文聘还未答话,一人抢着叫道:“千万不成!”
“贞非本村夫,虽在繁阳当了三个月的亭长,但熟谙的只是一亭之地,便如管中窥豹,并不知别亭情面。今来乡寺,就似瞽者,面前皆黑,不知从何动手,正想就教宣公。”
文聘催马赶上他,打断了他的思虑,猎奇地问道:“荀君,你在宣家待了那么久,都和那乡三老说甚么了?”
宣咸奉上热汤,与时髦侍立在宣博席后。
时髦在前带路,领着荀贞诸人来到宣家院外。
荀贞跟着他走到一边,笑道:“刚才与足下家尊一席谈,使我盲眼熟明,此后施政便有的放矢,不会无所动手了。……,宣君,你是不是也有良身教我?鄙人洗耳恭听。”
……
宣博点了点头,又摇了点头,说道:“你少说了一个。”
联络到他刚才对册本的态度,荀贞心道:“此公矮壮守道,质诚廉洁,也只要如许的人才气平怨断狱,县乡歌颂;也只要如许的人才会怀才不遇,不获升迁。所幸其虽止步斗食,归乡后却被举为三老。”他恭敬地说道:“多谢宣公见教。”
荀贞惕然再拜:“小子讲错,知错矣!”自称“小子”,以长辈自居,把姿势摆得很低。
“第三氏?”
“贞资质顽钝,愧对家学,虽从仲兄学习十年,至今不过略知罢了。阳翟郭氏,天下律法名家,宣公出其门下,尽得其法,囊日为吏时,平冤断狱,阖县奖饰,觉得神明,今归乡里,教诲长辈,传授家法,敦化民风,息一乡之讼。谚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贞敬慕之极。”
他引着荀贞、时髦来到堂前阶下,请荀、时先行,荀、时逊让,如此谦让三番,三小我一同登阶。东为主位,西为宾位,宣咸从东边上,荀贞、时髦两人从西边上。
宣咸长揖到地,哀告道:“求荀君莫要将家君刚才说的话奉告别人。”
荀贞的态度很诚心。
宣博端起木椀,饮了一口,润润嗓子,不再与荀贞客气,改而正色说道:“君今下车伊始,便来见吾,但是为政事而来么?”
两人初度见面,交浅言深,君子所忌,但是宣博却毫不讳饰,坦诚直言,明白地说但愿他能一改谢武的“弊政”,不再放纵乡中四姓。如他所言,四姓共霸乡中,威风可见,他不会不晓得说出这些话的结果,一旦传出,必会将四姓获咎,更会将已升任县中门下主记的谢武获咎,可他还是说了。所为者何?——不过是为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