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君其人,真是懂事亲热又和顺啊。
夜华斜倚在床栏边,笑道:“东华帝君却不是被天君打下凡来的,是他本身主动要下凡的,说想去凡界细心参一参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分袂、求不得、五阴炽盛此人生八苦。以是我才特地来跑一趟,给你提个醒,你改元贞的命格时,且千万不要动了东华帝君的。”
他续道:“史册里虽没这么记录,但依天君的说法,鬼族那场大乱里,墨渊上神已是灰飞烟灭了,千万不会再偕同司音神君归隐。当时的老天君派了十八个上仙前去昆仑虚摒挡墨渊上神的身后事,却被司音神君一把折扇赶了出来,而后便是昆仑虚的大弟子应陶神君上报,司音神君同墨渊上神的仙体一概不见了。”
我点头称是。
背后夜华道:“你想不想我抱着你睡?”
我觉得人间当然没甚么东西能比情爱更磨人,却有东西能与它普通磨人。比方,夜华的厨艺。
将话本翻完,杯子里茶水没了,我起家去外间沏一壶,路过夜华书案时趁便也拿了他的,叫他白捡个便宜。茶水沏返来,少辛还是冷静跪着。我纳罕得很,喝了口茶,平和地问她:“你既来找我,必是想清向我讨甚么了,却总不说话,是个甚么事理?”
夜华昂首来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
窗外荷塘中的莲花开得恰好,微风拂过,立在花蕊中的蜻蜓跟着花枝一同摇摆,送来一阵淡香。迷谷带着团子坐了只划子荡在塘里采荷叶,说将这荷叶晒干,制出新茶来非常爽口。迷谷虽撑不起灶堂,泡茶还是有两把刷子,这上头道行不浅。
元贞托生托在一个帝王家,冠宋姓,叫作宋元贞,十二岁上封了太子。平生不愁衣食,倒是很好。当今正要长到十八岁,劫数将至。
夜华放下这么一番话,引得我内心一时欣喜一时忧愁。欣喜的是,物是人非这么多年,可贵东华帝君仍一如既往是位傲岸廉洁的仙。忧愁的是,能不能顺利护着元贞度过这个美人劫尚是未知之数,还要不连累这场孽桃花里此中一个当事的,委实很难。
元贞小弟非常长进,许是想着养我不能白养,日日都要拿些道法书来折磨我,求我解些困难。这些讲究玄理的书帛最令我头疼,自发见他一次,生生要折我三年修为。
他顺手将桌上的茶杯端一只给我:“醒醒神吧,虽不至因而我爷爷,却也差不离了,保不准还是你的一名熟人。”
我欣然道:“是这个床太小,床太小。”
隔着镜花水月一顷刻,双双便都看对了眼。
他熟稔地将床铺好,转头问我:“你是睡里边还是睡外边?”
扑通一声,掉床底下了。
我一口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言罢施施然起家回了书房。
他点了点头:“七万年来未曾觅得司音神君仙踪,克日里,传闻鬼族的离镜鬼君在四下寻觅这位神君。昨日上面的一个魁星送了幅司音神君的丹青与我,传闻恰是离镜鬼君所作。”
少辛托我的事并未几难。她原已探听到元贞转成凡人后,十八岁上有个大劫,这大劫或苦他一世,便求我将他这劫数度化了,叫他能平安然安度过此生。
和元贞处了几日,我摸出个门道来。元贞小弟看着倒是谦谨又和顺,然终归少年心性,好个新奇,凡事你叫他往东,他即便往了东,也要趁你不重视,再往一回西。比方六月月朔,我如果开门见山地劝他莫去漱玉川,他定要问一问为何不能去,不管我找出甚么样的起因敷衍,他终归要生出猎奇心,保不准暗里便要跟去瞧个究竟。须知天底下多少悲欢聚散皆是瞧究竟瞧出来的,我思考再三,觉得开门见山这体例非常不好。元贞这趟事,还是要做得盘曲迂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