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月圆,夜深人寂。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他那面上温婉又乖顺的亲娘气得浑身颤栗,湿透的绣帕一面揩拭眼角一面道:“我本日始知你本来就是当年阿谁凡人素素,我儿夜华倒是造了甚么孽,前后两次都栽在你身上。你做素素时他巴心巴肝为你,为了你甚而筹算放弃太子位。你同昭仁公主之间的债,天君当年判你还她的眼睛,判你产下阿离后受三月雷劈之刑,你不不对了一双眼睛罢了,我儿却也代你受了雷刑,你便要死要活地去跳诛仙台。好,你跳了,我儿夜华他也跟着你跳了。这是你飞升上神的一个劫,夜华他呢,诛仙台那一跳,整整睡了六十多年。现在三百年后,又因着你,因着你灰飞烟灭。我儿他,他这平生自遇见你便没一时欢愉。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又为他做了甚么?你甚么也没做,却心安理得霸着他。现在他已死了,你连他的尸首也要霸着吗?我只问你,我只问你一句,你凭甚么?”
我坐在凡世一座楼子里听戏。夜华他离我而去已三年整。
这么一来二去的与她同听了十多场戏,算算日子,约莫已两月不足。
第二日,夜华他一双爹娘便驾临了青丘。
墨渊说,父神当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华投生,他投生后,这神力便一向跟着他,藏在他的神识中。三年前他不晓得夜华还砍了瀛洲的四头凶兽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才觉得他已有救了。想必夜华是以父神的全数神力抵了东皇钟的灭天之力,元神被这两份力冲得毁伤了些,便自发堕入了一轮甜睡,却叫统统人都觉得他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连夜华他本身,怕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谷口,干脆弃了云头落地,踉踉跄跄朝狐狸洞奔。路旁碰到一些小仙同我打号召,我也全不晓得。只是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栗,怕见不到夜华,怕墨渊说的都是乱来人的。
这一段戏文直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织越小仙才姗姗来迟,觍着脸在我身边占了个位置坐下了。
不料脚上一滑,几乎就要栽下云头,幸亏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
我嗓子发涩,今后踉跄了两步,迷谷一把扶住我。
我一起腾云回青丘,不留意从云头上跌下来四回。
本日,我又坐在这楼入耳戏,戏台上挺应景地唱了一出牡丹亭。恰是十月初五,宜婚嫁出行,忌兵器,三年前本日此时,夜华他离我而去。我灌了一口酒,看戏台子上的青衣将水袖舞得洋洋洒洒。
实在换个角度来想一想,也就豁然了。他们凡界有个庄周梦蝶的典故,说一个叫庄周的凡人做梦变作了只胡蝶,翩翩起舞非常欢愉。半晌后醒过来,却发明本身还是凡人庄周。不晓得是庄周发梦变作胡蝶,还是胡蝶发梦变作了庄周。畴前我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把梦境当作虚幻。现在如许令我非常痛苦。那不如掉个个儿,把梦境当作真的来过日子,把实际全当作虚幻。人生仍然一样没差,不过换种过日子的体例罢了,却能令我欢愉满足。这也是一种看开吧。
墨渊说,他这一轮甜睡本应睡上个几十年,可玄晶冰棺是个好器物,无妄海虽是沉天族尸体的,实在倒是个疗养圣地,才叫夜华只三年便能醒来,实在歪打正着。
折颜同四哥见我气色渐好,只是日渐嗜睡罢了,便不再常看着我,约莫他们已多多极少放下了心。
织越小仙除了常同我说戏,分外也常提及他这个远房表哥。按她的说法,她这个表哥贤明神武,乃是个不世之才,只可惜命薄了些,年纪轻简便战死疆场,徒留一双悲得半死的老父母加个整日哭泣不止的荏强大儿,不幸不幸。她常常叹出不幸二字,脸上便公然一副悲天悯人之态。我却并不感觉她表哥一家多么不幸,约莫迩来已将存亡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