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月圆,夜深人寂。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夜华被他爹娘放进一副冰棺里头,当着我的面,抬出了青丘。我只留下了他一套染血的玄袍。
当初做给他的阿谁衣冠冢成了我最不肯见到的东西。因它不时提示我,这统统都是你假造出来的,夜华死了,他死了。我感觉阿谁处所是个极可骇的处所,又狠不下心差迷谷将那衣冠冢掀了。便在狐狸洞中另开了一个洞口。
实在换个角度来想一想,也就豁然了。他们凡界有个庄周梦蝶的典故,说一个叫庄周的凡人做梦变作了只胡蝶,翩翩起舞非常欢愉。半晌后醒过来,却发明本身还是凡人庄周。不晓得是庄周发梦变作胡蝶,还是胡蝶发梦变作了庄周。畴前我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把梦境当作虚幻。现在如许令我非常痛苦。那不如掉个个儿,把梦境当作真的来过日子,把实际全当作虚幻。人生仍然一样没差,不过换种过日子的体例罢了,却能令我欢愉满足。这也是一种看开吧。
我沉在这个梦里不肯醒来。这真是老天爷赐的恩德。我闲坐在桃树下时,那些幻影从未曾同我说话,梦中的这个夜华,却同活着时没两样,不但能同我涣散步下下棋,还能同我说说话。
织越执起茶壶倒了杯冷茶,润了润嗓子,摆布瞧了瞧,再掩着嘴角凑过来:“我阿谁表哥,我不是奉告过你他死了三年吗?三年前,合族都觉得他只剩个尸体,元神早灰飞烟灭了。他们做了副玄晶冰棺将他沉在一个海子里,我当初还去瞧过的。昨儿那静了几十万年的海子却俄然闹起来,海水嗖嗖朝上蹿,掀起十丈浪高,竟将那副玄晶冰棺托了起来。他们说将海水搅得腾起来的恰是环绕在冰棺四周的仙泽。你说怪不怪,我表哥的元神都灰飞烟灭了,却还能有这么强大的仙泽护着。合族的人没一个晓得如何回事,我们几个小一辈的被赶出来时,族长朴重了底下的小仙去请我们族中一个尊神。我爹娘说,指不定表哥他底子没死。唉,倘若他没死,小阿离便不消整日再哭哭啼啼了。”
墨渊重回了昆仑虚,我将夜华带回了青丘,十四个仙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感觉夜华他是我的,我不能交给任何人。一串仙伯在谷口候了半月,无功而返,回九重天同天君复命。
他伸手重声道:“浅浅,过来。”
可,可墨渊说夜华他醒过来了,他没有死,他一向活着。
织越小仙除了常同我说戏,分外也常提及他这个远房表哥。按她的说法,她这个表哥贤明神武,乃是个不世之才,只可惜命薄了些,年纪轻简便战死疆场,徒留一双悲得半死的老父母加个整日哭泣不止的荏强大儿,不幸不幸。她常常叹出不幸二字,脸上便公然一副悲天悯人之态。我却并不感觉她表哥一家多么不幸,约莫迩来已将存亡看开。
织越小仙约莫头一回到凡界看戏,见红木雕栏背面一干看戏的扔银钱扔得热烈,眼红也想扔,却两袖空空的挺寒酸。她一眼看破我的仙身,喜滋滋自报了家门,找我借些打赏银钱。我虽有些奇特她一个小神仙自当习得窜改之术,变一两个银钱出来该当是桩小事,还是借了几颗夜明珠给她。厥后才晓得她爹娘怕她下界嫖妓肇事端,将她的仙力封了。
他那面上温婉又乖顺的亲娘气得浑身颤栗,湿透的绣帕一面揩拭眼角一面道:“我本日始知你本来就是当年阿谁凡人素素,我儿夜华倒是造了甚么孽,前后两次都栽在你身上。你做素素时他巴心巴肝为你,为了你甚而筹算放弃太子位。你同昭仁公主之间的债,天君当年判你还她的眼睛,判你产下阿离后受三月雷劈之刑,你不不对了一双眼睛罢了,我儿却也代你受了雷刑,你便要死要活地去跳诛仙台。好,你跳了,我儿夜华他也跟着你跳了。这是你飞升上神的一个劫,夜华他呢,诛仙台那一跳,整整睡了六十多年。现在三百年后,又因着你,因着你灰飞烟灭。我儿他,他这平生自遇见你便没一时欢愉。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又为他做了甚么?你甚么也没做,却心安理得霸着他。现在他已死了,你连他的尸首也要霸着吗?我只问你,我只问你一句,你凭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