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旁竖了支石耒,恰是当年我用来掘坑栽桃树苗的,现下用它来挖那两壶桃花醉,倒是恰好。
我有些吃惊。
他看我一眼,目光冷酷深沉。
阿娘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说是阿娘怀我的时候,正逢天君降大大水惩戒四海八荒九州万民。当时阿娘因害喜,专爱吃合虚山上的一味合虚果,几近将它当作主食。大大水一发,东海大荒的合虚山也被扳连得寸草不生。阿娘断了合虚果,其他东西吃着食不甘味,身材较着弱了很多。生下我来,也是皱巴巴一头小狐狸,趁便带了这莫名奇妙的眼疾。
绿袖公主也是目瞪口呆,指着茶青的宫墙问我:“那上面铺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神仙们的礼法我约略还记得些许,印象中九重天最是礼法森严,除了天君一家子,上穷碧落下鬼域,没哪个神仙清闲得不耐烦了敢在衣袍上绣龙纹。这么说来,此君来头倒颇大。再看看他手上牵的糯米团子,我一瞬通悟,这玄色锦袍的青年,说不得恰是天君那对劲的孙半夜华君。
我恍了恍神,不,这小我长得极像墨渊,但毕竟不是墨渊。他比墨渊看上去要年青些。
取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折颜上心,小茅棚里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很合我意。
屋顶上夜风拔凉拔凉,我打了个颤抖,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拔开、壶口拍开。顷刻间,十里桃林酒香四溢。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更加地佩服起折颜那手酿酒的绝技来。
我很想鼓掌赞一声好,吃力忍住了。
虽则几万年未出青丘,端起架子来,所幸我并未手生。
我的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东海甚么都好,就是水晶宫过于敞亮。而我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见太亮堂的东西。
这个紫衣裳倒是个有见地的,听得出来也读过几天书。
本来是两姐妹争风妒忌。
绿袖公主脸红了红:“阿谁礼,我倒也备了,但说不准小天孙喜不喜好……”
客气地平心而言,绿袖的姿容,放在太古神祇中间,也就是个普通,远远抵不上我的几位嫂嫂。看来,现在这一辈的神仙里头确切无美人了。
我往中间一让,让前程来。小糯米团子犹自抽着鼻子叫我娘亲。
我从袖子里取出一条四指宽的白绫,实打实将眼睛蒙好,筹办下水。
谁推测这一走,竟闯进了东海水君家的后花圃。
这十几万年来,我未曾用**术引过甚么人,彻夜倒是没法。昏昏沉沉地集合念力展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晓得久未用这门术法,现在倒还中不顶用。他显得有些迷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渐渐将我搂住了。
老天爷一贯最爱耍人,碰到此种需听天由命的景况,和老天爷作对才是真贤明。
她们主仆自去群情。我走在前头,有些感慨,想不到天君对劲的这个敦敏的孙半夜华君,于情场亦是位妙手,未见其人已闻得他两段桃花缘,真乃文武双全,这一辈的神仙不成小觑。
眼看已过了好些时候,还是在同一个处所打转。
我比划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黄泥地一头砍下去,呵,运气好,一眼便看到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黄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抖擞出绿莹莹的光来。我欢乐且迅猛地将它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固执地撑着没倒。
夜华君,我当然晓得,他是我阿爹的乘龙快婿,年纪悄悄,就许给我做了夫君。
本来是南海水君的家眷。
折颜的桃花林与东海本就隔得不远。我并不焦急。去后山的酒窖里另搬了三坛子陈酿,并着那一壶半的桃花醉一同装进袖子里,才同折颜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