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软帘一动,出去一条大汉,前面跟着一个小童,小童手内托着一双朱履。大汉对小童道:“哪个是你家相公?”小童对着汤生道:“相公为何来至此处?叫我好找。若非遇见这位老爷,我如何进得来呢。”大汉道:“既认着了,你主仆快些归去罢。”小童道:“相公穿上鞋走罢。”汤生一抬脚,道:“我这里穿戴鞋呢。”小童道:“这双鞋是那里来的呢?如何合相公脚上穿戴的那双一样呢?”白玉堂道:“不消犹疑,那双鞋是我的。不信,你看。”说毕,将脚一抬,公然光着袜底儿呢。小童只得将鞋放下。汤生告别,主仆去了。
且说倪忠接取家眷去后,又生出无穷风波,几乎儿叫太守抱屈。你道如何?只起因京发下一套文书,言有马强家人姚成进京上告太守倪继祖私行出游,诈害良民,结连悍贼,明火执仗。今奉旨:“马强提解来京,交大理寺严讯;大守倪继祖暂行解任,一同来京,归案备质。倪太守禀承来文,将印信事件并代委署官员,即派差役押送马强赴京。倪太守将世人递的状子檀卷俱各带好,止于派长班二人跟从来京。”
这一日来到杭州,租了寓所,也不投文,也不见官,止于报到,一来奉旨;二来相谕要踩缉钦犯,不准张扬。每日叫伴当出去悄悄访查,连续三四日不见动静。只得本身改扮改扮了一名斯文秀才模样,头戴方巾,身穿方氅,足下登一双厚底大红朱履,手中轻摇泥金折扇,摇扭捏摆,出了店门。
五爷见此风景,悄悄忖道:“他家相公在他庙内,又何必悄悄唤那小童呢?此中必有含混。待我来。”站起家来,将朱履后跟一倒,他拉脚儿穿上,来到东角门,敲户道:“内里有人么?我乃行路之人,因遇雨天晚,门路难行,欲借宝庵避雨,务乞便利。”只听内里答道:“我们这庙乃尼庵,天晚不便容留男客,请往别处去罢。”说完,也不言语,连门也不开放。白玉堂听了,暗道:“好呀!他庙内现有相公,莫非不是男客么?既可容得他,如何不容我呢?这此中必有原因了。我倒要出来看看。”回身来到庙门,干脆把一双朱履脱下,光着袜底,用手一搂衣衿,飞身上墙,悄悄跳将下去。在黑影中细细留意,见有个道姑,一手托定方盘,内里热腾腾的菜蔬;一手提定酒壶,进了角门。有一段粉油的板墙也是随墙的板门,悄悄出来。白玉堂也就悄悄随来,挨身而入,见屋内灯光闪闪,暗射幽窗。五爷却悄悄立于窗外。
谁知尼姑见玉堂比汤生强多了,又见怪备汤生,觉得玉堂是个惯家,顿时就把柔情都移在玉堂身上。他也不想想玉堂从那边出去的,可见邪念迷心,意忘其以是。白玉堂再看那两个尼姑,一个有三旬,一个不过二旬高低,皆有几分姿色。只见那三旬的赶紧执壶,满斟了一杯,笑容可掬,捧至白五爷跟前,道:“多情的相公,请吃这杯合欢酒。”玉堂并不推让,接过来一饮而尽,却哈哈大笑。那二旬的见了,也斟一杯近前,道:“相公喝了我师兄的,也得喝我的。”白玉堂也便在她手中喝了。汤生一旁看了,道:“岂有此理呀,岂有此理!”
一日,来到京中,也不到开封府,因包私有师生之谊,理应躲避,就在大理寺报到。文垂白叟见此案人证到齐,便带马强过了一堂。马强已得马朝贤之信,上堂时一味口刁,说太守不睬民情,残害百姓;又结连悍贼夤夜打抢,现有失单报县尚未弋获。文大人将马强带在一边,又问倪太守此案的端倪原委。倪太守一一将前事申明:如何接状;如何私访被拿两次,多亏难女朱绛贞、义士欧阳春援救;又如何缉捕马强恶贼,他家有招贤馆窝藏众寇,至五更将马强拿获立即解到;如何升堂审判,恶贼狡赖不该。“现在他悄悄使家人赴京呈控,望乞大人明鉴详查,卑府不堪感幸。”文彦博听了,说:“请太守且自安息。”倪太守退下堂来。垂白叟又将世人冤呈看了一番,立即又叫带马强,逐件问去,皆有强辞狡赖。文大人悄悄道:“这厮明仗着总管马朝贤与他作主,才横了心不肯招承。唯有北侠打劫一事真假难辨,须叫此人到案作个硬证,这厮方能伏输。”叮咛将马强带去收禁。又叫人请太守,细细问道:“这北侠又是何人?”太守道:“北侠欧阳春,因他行侠尚义,人皆称他为北侠,就如同展保护有南侠之称一样。”文彦博道:“如此说来,这北侠决非打劫悍贼可比。此案若结,须此人到案方妥。他现在那里?”倪继祖道:“约莫还在杭州。”文彦博道:“既如此,我明日先将大抵景象复奏,看圣意如何。”就叫人将太守带到狱神庙好都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