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爷见内相去后,他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方携了匣子返来。到了晚间散工,来到黄亭子,见了裴福,又是欢乐,又是担惊。及至天交二鼓,智爷扎缚伏贴,带了百宝囊,别了裴福,一向竟奔内苑而来。
智爷启事挖河,光着脚儿,双手一搂树木,把两腿一拳,哧、哧、哧如同上面的猴子普通。谁知树上的猴子见有人上来,他连窜带跳已到树梢之上。智爷且不管他,找了个大杈丫坐下,明是安息,却悄悄的四下里看了方向。世人不知企图,却说道:“这可难拿了。那猴儿蹲的树枝儿多细儿,如何禁得住人呢?”王头儿捏着两把汗,又怕拿不住猴儿,又怕王第二的有失闪,赶紧拦说:“众位瞧就是了,莫胡说。越说,他在上头越不得劲儿。”拦之再三,世人方压静了。智爷在上面见猴子蹲在树梢,他却打量,见有个斜槎丫,他便奔到斜枝上面。那树枝儿连身子乱晃。世人上面瞧着,个个耽惊。只见智爷喘气了喘气,等树枝儿稳住,他将脚丫儿渐渐的一抬,够着搭拉的锁链儿,将指头一扎煞,拢住锁链。又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作个兜儿,脚指一拳,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咭、咭一阵乱叫,掉将下来。他把毡帽一接,猴儿正掉在毡帽内里。赶紧将毡帽沿儿一折,就用铁链捆好,衔在口内,两手倒爬逆流而下,毫不吃力。世人无不喝采。
一起上这些作工的人欺负他。这个叫:“王第二的!”智爷道:“如何?”这个说:“你替我抗着这六把锹。”智爷道:“使得。”接过来抗在肩头。阿谁叫:“王第二的!”智爷道:“如何?”阿谁说:“你替我抗着这五把镢头。”智爷道:“使得。”接过来也抗在肩头。大师捉白痴,你也叫抗,我也叫抗。未几时,智爷的两肩头如同铁锨镢头山普通。王大蓦地转头一看,发话道:“你们这是如何说呢?我好轻易找了小我来,你们就欺负。赶到明儿,你们挤跑了他,这图甚么呢?也没见王第二的你这么傻,这堆的把脑袋都夹起来了。这是甚么样儿呢?”智爷道:“抗抗罢咧!怕怎的!”说的世人都笑了,才各自把各自的家伙拿去。
智爷将猴儿交与内相。内相眉开眼笑道:“叫你受乏了。你贵姓呀?”智爷道:“俺姓王行二。”内相回击在兜肚内取出两个一两重的小元宝儿,递与智爷道:“给你这个,你别嫌轻,喝碗茶罢。”智爷接过来一看,道:“这是吗行行儿?”王头道:“这是银锞儿。”智爷道:“要他干吗呀?”王头儿道:“这个换得出钱来。”智爷道:“如何这铅块块儿也换的出钱来?”内相听了,笑道:“那不是铅,是银子,那值好几吊钱呢。”又对王头儿道:“咱家看他朴拙笃。明日头儿给他找个轻松档儿,咱家还要单敬你一杯呢。”王头儿道:“老爷叮咛,小人焉敢不遵,何用赏酒呢。”内相道:“说给你喝酒,咱家再不扯谎。你可不准分他的。”王头道:“小人不至于那么下作。他登高爬梯,耽惊受怕的得的赏,小人也忍得分他的!”内相点了点头,抱着猴子去了。这里世人仍然作活。
一时来到紫禁门,王头儿递了腰牌,注了人数,按名点进。到了御河,大师按档儿做活。智爷拿了一把铁锹,撮的比人多,掷的比人远,并且又快。中间作活的道:“王第二的!”智爷道:“甚么?”中间人道:“你这活计不是这么做。”智爷道:“如何?挖的浅咧?做的慢咧?”中间人道:“这还浅!你一锹,我两锹也不能那样深。你瞧,你挖了多大一片,我才挖了这一点儿。鄙谚说的:‘皇上家的工,渐渐儿的蹭。’你要这么做,还能吃的长么?”智爷道:“做的慢了,他们给饭吃吗?”中间人道:“都是一样慢了,他能不给谁吃呢?”智爷道:“既是如许,俺就渐渐的。”中间人道:“是了。来罢,你先帮着我撮撮啵。”智爷道:“俺就替你撮撮。”哈下腰正替那人撮时,只见王头儿叫道:“王第二的!”智爷道:“如何?”王大道:“上来罢,用饭了。你莫非没闻声梆子响么?”智爷道:“没大理睬。如何刚作活就用饭咧?”王大道:“我奉告你,每逢梆子响是用饭,若吃完了一筛锣,就该做活了。每天如此,顿顿如此。”智爷道:“是了,俺晓得了。”王大带他到用饭的地点,叫他拿碗盛饭。智爷公然盛了碗饭,大口小口的吃了个喷鼻儿香。王大在旁见他尽吃空饭,便奉告他道:“王第二的,你如何不吃咸菜呢?”智爷道:“如何还吃那行行儿,不刨人为呀?”王大道:“你尽管吃,那不是买的。”智爷道:“俺不晓得呢,敢则也是白吃的。哼!有咸菜,吃的更香。”一日三顿,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