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端着缺口的陶碗,走到床边,悄悄吹了吹鱼汤上冒着的热气。
“哎,大爷叫你呢,醒醒!”二鱼籽踢了一记床脚,木板床收回刺耳的“嘎吱”声,摇摆了一下,床上的燕击浪也跟着晃了一下。
“是个穷鬼!”二鱼籽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悻悻抽脱手,“真他娘的倒霉,摸了穷鬼,越摸越穷!老东西竟然比大爷我还穷,有没有天理了?”
“啪”的一声,燕击浪的脸还未见红,二鱼籽的手倒是敏捷肿起来,像红亮的猪尿泡,疼得他哇哇乱叫。
这是一座渔村,坐落着百来户人家,常日都以捕鱼为生。几个皮肤乌黑的老船夫坐在海滩上,一边刮去渔船底部黏附的藤壶和贝壳,一边拿着锤子、木板,敲打修补渔船。
慧远红着脸不敢搭话,补完鱼网又主动帮老渔民敲板补船,双手一向没停过。
他的诵经声非常洁净,暖和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断。燕击浪任由慧远念佛,连根手指都未曾转动一下。
这本是村民堆放破坏鱼具的杂物房,用海泥、砂子和螺壳异化在一起砌成。慧远来了今后脱手补葺,屋顶覆盖茅草,压上礁石,用大捆树枝搭了一扇粗陋的柴门。
凌晨的海风摇摆着吊挂的船桨,从浑浊发黑的木板窗缝里“呼呼”挤出去,吹得灶头上的铁皮水铫子“咣当咣当”抖个不断。
数息过后,燕击浪兀安闲床上僵卧不动。
慧远身无分文,便帮这些渔妇一起织补鱼网,打打动手。他不要银钱,只是讨些隔夜的粥汤,手底勤奋,人又诚恳本分,村庄里的人甚是喜好他。
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波浪拍岸,卷起红色的浪沫。泥沙岸上,错落停靠着一只只小渔船。几棵孤零零的矮树在海风中轻摆,树干之间系着麻绳,绳上挂晒着几张鱼网。
燕击浪也不抵挡,始终沉默无语,仿佛一具逆来顺受的尸身。
燕击浪仍旧呆若木鸡,一声不吭。慧远又劝了几句,盘坐在床边,开端低声念佛:“观安闲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统统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便是空,空便是色……”
燕击浪面无神采,也不动嘴。慧远叹了口气,伸指轻点燕击浪的喉头,稍一发劲,逼得他伸开嘴巴。慧远一点点喂下鱼汤,手掌顺次按过燕击浪的颈部、胸、背各处穴道,令他能够顺利吞咽。
燕击浪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又规复了木然的神情。慧远起家,双手合十对燕击浪躬身一礼,走出屋子。
燕击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木讷无神地望着屋顶,仿佛没有看到外人突入。
远处,一个躺着晒太阳的闲汉瞅了慧远一阵子,趁人不重视,径直走开,偷偷摸摸来到慧远的住处。
燕击浪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慧远拿起一张破鱼网,接过渔妇递来的鱼骨针,手脚熟络地开端补缀。他的手指极其工致,行动缓慢轻巧,惹来一片啧啧赞叹声。
邪门了!这穷鬼的脸比石头还硬?我这是撞了邪,还是海神娘娘要罚我?二鱼籽虽受村民嫌厌,但也没干过此等凌辱老弱的恶事,内心不免有些惊骇。脚下挪动,他回身往外跑。
不会真死了吧?二鱼籽呆了呆,手心凑到对方鼻孔前,隔了一会儿,才感到一丝如有若无的气味。他瞧瞧四周无人,从速伸手揣入燕击浪的衣衫,大肆掏摸一番,瞧瞧有没有甚么值钱的物什。
燕击浪闻所未闻,一如泥塑木雕。
时隔经月,慧远的头皮早已长出了一截青茬,不再是秃顶和尚的模样。道门正在满天下追杀燕击浪,慧远不敢透露身份,因而用了本身俗家的姓,对外宣称燕击浪是他父亲,得病流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