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一看,既不是之前张德远曾送过的新合香也不是浣花笺或庭圭松烟,只不过数枚莲子罢了。赵鼎略一深思,悄悄一笑:“莲子已成荷叶老,德远这是因汾儿而起幽风伐柯之意了?”他本就长得清癯高雅,这一笑起来两颊的酒窝更加较着,衬着身上月白的布衣常服,一派“风宜清夜露宜秋”的好风味。
曲端本就觉不耐烦,这会借口秋雨先行拜别,见此,林景默也冲张浚告罪后携梅栎随之而去。出了张府家门,曲端随即正色谢过林景默席中援手,这位小林尚书也只点头轻笑:“懋修曾向我提及他自入朝起,常常觉这位兵部尚书杀心颇高,我这一番行动,只盼彦修多少能改改他那性子。”曲端复又高低打量了一番梅栎,回身也笑着对林景默道:“此汝家荀令。”说罢,也不打伞,直接在秋雨里打马而去。
身边,几株桃树在月光下灼灼生华,千点飞花与杨条柳枝胶葛半晌后悠然旋下。良宵多恋人应惜。
数今后,本已平复的街头巷议野火复燃,不过内容倒是换了,乃是议论曲端身为十大节度,一军实权都统,跟西府枢相张浚及兵部尚书刘子羽暗里过往甚密,有文武勾搭之嫌。夏侯远可贵失态,焦炙地在书房走来走去,右手作拳非常仇恨的砸在左手掌心,“这群御史怎地连无知百姓嘴里的荒唐之论也不放过!节度,他们就是跟你过不去!”曲端端坐在书案后,嗤笑一声,手上不断擦拭着一把宝刀,夏侯远眼尖认出那刀还是昔日在关西时打的。“明珠薏苡,说到底只在君王一念。夏侯你这是体贴则乱了,当今官家襟怀之宽广,虽古圣君弗如。你不必多虑,且看!”
叮当数声。
曲端暗自翻了个白眼,只感觉这位张相公不愧是最大的幸进小人,他现在算是明白张德远今晚把人喊过来的目标了,不过是“相忍为国一心北伐”那套慷慨陈词,一时也懒得搭腔,慢条斯理的去舀案上那一盅酒酿圆子——且说张枢相家不愧是蜀中王谢,府上的厨子端得妙技术,同时不忘拿眼去觑林景默。这位公认有内秀的户部尚书方才给张浚送乐伶的做派也过分倔强不通情面了些,此中必有原因。感遭到曲端切磋的目光,林景默侧头冲曲端眨了下眼,曲端一愣,复又发笑,再度低头去舀那酒酿圆子,毕竟,唯有祖安与美食不成孤负。至于夏侯阿谁小崽子的私事,今后再说!
说罢,刘子羽直接挥袖出门,留下张浚勉强保持了面上的不动如山。且说张德远夙来自恃为官家第一密切之人,并不架空幸进之举,乃至还非常精通此道,也不是没想过中秋颂圣这茬的。只是这段时候朝事军务繁忙,一时撂到脑后,这会被刘子羽提示,才想起自家仿佛也还没筹办好中秋诗词。
“那曲节度就肯吃这个亏?”
至夜,世人齐聚,曲端惊奇的发明林景默不但把自家现在极其密切的侄子梅栎带了过来,竟还带了一众家伎,说是有夜有酒岂能无歌,干脆他们都是从父辈时就养在家里的,性命前程都系在主家手里,口风极严倒是无毛病的。张浚不肯拂了这位“林九章”的面子,只好设了屏风把一众乐伶隔断在外堂,任由他们自去唱官家新作《白蛇传》的调子,自家在长官坐定后便可贵主动开口提及那则贩子流言。
但是这不是那位爱好青词的天子还隔了三百年嘛,现在还是要作诗的呀。现在之计,也只能学刘子羽那般找代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