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蜡蜡作响，令人几近辩白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李寻欢缓缓转回身，就发明车辙旁竟然另有一行足印，自悠远的北方孤傲地走到这里来，又孤傲地走向火线。
现在人像终究完成了，他痴痴地瞧着此人像，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然后他俄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这张脸令人很轻易就会遐想到花冈石，倔强，果断，冷酷，对任何事都漠不体贴，乃至对他本身。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他嘴里虽在和前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一向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仿佛在等着甚么人似的。
这声音固然比马蹄声轻很多，但倒是李寻欢正在等候着的声音，以是这声音不管多么轻微，他也毫不会错过。
雪，终究停了，六合间的寒气却更重，孤单也更浓，幸亏这里风中已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李寻欢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嫩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固然很暖和很舒畅，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孤单，他不但已感觉倦怠，并且感觉很讨厌，他平生讨厌的就是孤单，但他却恰好经常与孤单为伍。
李寻欢叹了口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口的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断的咳嗽使得他惨白的脸上，出现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天国中的火焰，正在燃烧着他的*与灵魂。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华侈体力罢了，你瞥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定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前面又没有追兵，它必然不肯走快的，因为它感觉光将力量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他酒喝得并不快，但却能够不断地喝几天几夜。他不断地喝酒，不断地咳嗽，天垂垂地黑了。
虬髯大汉道：“那孩子的脚程不快，只怕要比及起更时才气赶到这里。”
他立即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傲的人影。
小镇上的堆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搭客，就显得分外拥堵，分外热烈。
少年道：“好，你走吧。”
此次李寻欢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伤害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这是双奇特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东风吹动的柳枝，和顺而矫捷，又仿佛夏季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镇静的生机。
这大汗满面虬髭，目光就如鸷鹰般锋利，但比及他目光移向李寻欢时，立即就变得温和起来，并且充满了虔诚的怜悯，就好象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仆人。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感觉冷，这雪堆里埋着的，就象是一个他最靠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本身的生命也就变得毫偶然义。
李寻欢皱眉，又笑道：“这狂徒，竟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轻易。”
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李寻欢道：“哦！押镖的是谁？”
但这却也是李寻欢平生所见到的最漂亮的一张脸，固然还太年青了些，还不成熟，但却已有种充足吸惹人的魅力。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这是个女人的人像，在他谙练的伎俩下，此人像的表面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温和而美好，看来就象是活的他眼角充满了皱纹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挺，他的人就象是铁打的，冰雪，酷寒，倦怠，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