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了别人，见到他这类行动，必然会感觉很诧异，但那赶车的大汗却似已见惯了，只是柔声道：“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还很远，少爷你快上车吧！”
马车赶到前面时，李寻欢才瞧见他的脸。
足迹很深，明显此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毫不肯停下来歇息。
李寻欢沉默了好久！俄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李寻欢目光中仿佛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这是个女人的人像，在他谙练的伎俩下，此人像的表面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温和而美好，看来就象是活的他眼角充满了皱纹
他立即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傲的人影。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挺，他的人就象是铁打的，冰雪，酷寒，倦怠，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就。
赶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罢了。”
他酒喝得并不快，但却能够不断地喝几天几夜。他不断地喝酒，不断地咳嗽，天垂垂地黑了。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感觉冷，这雪堆里埋着的，就象是一个他最靠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本身的生命也就变得毫偶然义。
赶车的大汉立即呼喊一声，勒住车马。
雪，终究停了，六合间的寒气却更重，孤单也更浓，幸亏这里风中已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肥胖。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蜡蜡作响，令人几近辩白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谁晓得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象是底子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缓缓转回身，就发明车辙旁竟然另有一行足印，自悠远的北方孤傲地走到这里来，又孤傲地走向火线。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华侈体力罢了，你瞥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定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前面又没有追兵，它必然不肯走快的，因为它感觉光将力量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他嘴里虽在和前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一向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仿佛在等着甚么人似的。
李寻欢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嫩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固然很暖和很舒畅，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孤单，他不但已感觉倦怠，并且感觉很讨厌，他平生讨厌的就是孤单，但他却恰好经常与孤单为伍。
李寻欢到这里的时候，堆栈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但他一点儿也不焦急，因为他晓得这世上用款项买不到的东西毕竟未几，以是他就先在饭铺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壶酒，渐渐地喝着。
小镇上的堆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搭客，就显得分外拥堵，分外热烈。
李寻欢叹了口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口的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断的咳嗽使得他惨白的脸上，出现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天国中的火焰，正在燃烧着他的*与灵魂。
他竟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费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