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尚未回神,杜士仪已经转过甚来,扫了张简一眼便开口问道:“张郎君,可通谱否?”
张简在踌躇了好一阵子以后,这才嗫嚅说道:“琵琶琴箫瑟之类,我一窍不通,只畴前曾经人缘偶合,学过量年羯鼓。只是因从江南远道至长安,路途不便,没有将其带上……多年不奏了,只怕有些陌生。”
“单单此曲,公然是珠玑之作,几近难以窜改一音。”王维亦是悄悄点了点头以表附和。
王维仓促扫完了杜士仪手中的乐谱,贰心中已然有些技痒,这会儿听得窦十郎所言,他不由昂首说道:“岐王最好乐律,又是为其养母豆卢贵妃祝寿,若要预演,还不如对大王言明,为了给豆卢贵妃一个欣喜,请恕这曲子得敝帚自收藏到最后,不然就没有欣喜了。”
因而,他便如有所思地说道:“方才在千宝阁那首曲子,是我在山中一时习作,但此前窦十郎和王兄十五郎出去时听到的琵琶与羯鼓合奏,是我三师兄裴三郎所做。裴家琵琶,本就着名,他更是精擅乐律,只不喜人前显摆,故而鲜少立名。可要说真才实学,毫不减色涓滴。”
当窦十郎风尘仆仆带着王维和王缙兄弟踏入这院子,便只听屋子里琵琶声羯鼓声,仿佛是在合奏一首曲子,虽共同间有些陌生,但曲调别致,竟鲜明又与之前在千宝阁那一首乐曲分歧。他立足只听了半晌便一时大喜,却只见王维已经撇下他疾步先冲了出来。
早在东都崔宅当中,崔五娘便提到过她。豆卢氏说是睿宗贵妃,但那贵妃封号还是睿宗李旦当傀儡天子时册封的,而中宗神龙初年,其伯父当时任宰相的豆卢钦望上表将其接回,多年以来就一向住在亲仁坊私宅。其间未曾剥夺贵妃尊号,未曾减少扶养,纵观古今,这类后妃出宫别居私宅的例子估计都是头一份。并且,豆卢贵妃膝下无子,暮年对丧母的当明天子李隆基有过哺育之恩,后又得武后允准养过岐王数年,情分划一母子。
郎君为甚么对这张郎君挺看顾的?
见这一句解释让世人立即沉默了下来,窦十郎少不得轻咳一声道:“不过只是预演,有了各位帮衬,想来岐王必然会对劲的。”
杜士仪依窦十郎之言,从北门而入以后便去处坊中武侯带路,公然,对方二话不说便干脆一起把他们引到了那座窦宅之前。而杜士仪到门口尚未通报,早有一个从者迎了上来,施礼以后便笑着解释道:“我家郎君尚未返来,特地让我等赶回家里等待杜郎君。”
所谓羯鼓,恰是风行于龟兹、高昌、疏勒等地的乐器,与胡腾舞最最相配,现在听到其一个出身江南道宣州的南边墨客竟然精通羯鼓,他一愣之下便大笑道:“既有此能,本日张郎君是来对了!”
唐人好乐,特别是达官权贵好乐,杜士仪若非上辈子民乐根本打得好,又在草堂随裴宁学通了琵琶谙练了读谱写谱,现在也只会寸步难行。因此,他虽是随口一问,却也等候能获得一个称心的答复。他带着张简去千宝阁也好,来窦宅也罢,原只是因为其住在西市,对很多朝贵之事有所体味,兼且因其驰驱行卷,一时生出了几分怜悯怜悯,故而也想顺手帮一把。但如此带了张简到这毕国公窦宅,除非其晓得琴箫等乐器,起码会是助益,窦十郎也就无话可说,不然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豆卢贵妃这个名字,杜士仪并不陌生。
“咦?”
从西市南门出来,沿春明大街南第二街往东行过五坊之地,超出启夏门大街,便是亲仁坊了。
这话说得直白,路上只传闻了一个大抵的王维王缙兄弟当然恍然大悟,杜士仪和张简亦是明白得很。此时现在世人一一围坐下来,杜士仪便如有所思地说道:“既数日以火线才是豆卢贵妃生辰,缘何窦十郎彻夜便要在夜宴上演一曲胡腾舞?为人看去,异日再演岂不是大大失却等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