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精舍的孙子方倒是面露阴霾。此番他赶到露台山,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将这位和其师一样名动天下的宗师请到嵩阳观,一起上论道谈文,极其投机,再加上嵩阳观是其先师曾经住过的处所,他本来有很大的掌控能把人留下。可谁知临到观门,竟然碰到了如许一桩事!更何况正如老者所说,那杜氏兄妹自陈京兆杜陵人氏,若真的出自樊川杜曲,嵩阳观此举传开,无疑是自损申明!他是不在,可观中会医术的羽士又不止他一个!
半晌以后,孙子便利呈现在了观主所居的飞星阁前。他随便对迎出来的两个道童微微一点头,就径直跨过门槛出来,随即对居中坐着的年老羽士打了个顿首,这才在其左手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老者闻言,点点头如有所思地悄悄捻动着下颌髯毛,随即才笑吟吟地说道:“子方为人最是惜名,方才被我言辞一挤兑,恐怕这会儿已经去见宋观主了。他既是让你带路,你就好好跟着再去瞧瞧。我道家虽没有佛家那一套因果报应之说,但既然我做了好人,便干脆好人做到底吧!”
听到徒弟问这个,那道方忍不住瞥了孙子方一眼,随即才嗫嚅答道:“徒弟有所不知,那杜小娘子不是来观中参拜,而是来寻医问药的。孙先生之前不在观中,虽另有几位前辈及道兄医术不错,但那小娘子所言其兄的病情实在过分严峻,纵使宫中杏林国手,也绝难医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重症。以是……”
“那么大的雨天,这兄妹二人偏在嵩阳观前头盘桓,莫非是起了龃龉拌嘴?”
座上这位德高望重名声赫赫的前辈虽则常常不甚端庄,此前路上俄然传染风寒病了一场的时候,却还是豁达不忘打趣,更不消说现在病势稍解了。现在,那中年道人孙子方赶紧说道:“先生所言恰是子方所想,子方这就让黑云带路去探视诊治,眼下先归去清算医箱了。”
老者乃是道门宗师,闻听这灵异之说,倒是半点不奇特,反而面露沉吟地悄悄捋着下颌那一丛髯毛。
“诊治的事情我也方才承诺了司马先生。道兄所言,我也稀有了。”
“仆人翁,孙道长,他们是慕名而来嵩阳观求医的。本日那杜小郎君传闻身患重疾,一度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以是其妹携青衣不远千里将其从京兆带到嵩山求医。但孙道长不在,观中就婉拒了他们。本日其妹又到观前跪地苦求,恰逢山雨仍不肯拜别,岂料那杜小郎君竟古迹般规复了过来,故而让青衣带路到此,将杜小娘子接了归去,以是方才有此前相借雨具一事。”
见老者面露戏谑之色,左下首坐着的一个年方四十许的清癯羽士不由轻咳一声,随即如有所思地问道:“既是京兆杜陵人,年纪幼小,又是兄妹二人,不成能隐居嵩山修道,缘何会住在峻极峰下的草屋中,莫非是在此结庐读书?”
这外人二字一语双关,孙子方天然免得。他点了点头,继而便站起家道:“那边厢司马先生的从者应当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就去走一趟。事不宜迟,道兄也无妨立时去见一见司马先生,今次的事情只要讲解明白了,司马先生必会放心。倒是他出露台山到中岳的动静,应当瞒不得太久。贤人夙来崇道好玄,乃至有传言道是朝廷也许会开道举,在崇玄署外再设崇玄学。要论经义道学,司马先生敢称第二,便无有人敢称第一!并且,因太上皇病重,贤人几次扣问摆布,当初则天皇后和太上皇召见的司马先生现在安在,一旦报信上去,必定会喜动天颜。不然,比及崇唐观得了信,事情就说不好了。”
那年老羽士便是现在敕封掌管嵩阳观的宋福真,听了孙子方这一番话,他一时眉头舒展,当即令人去传召打理观务的徒儿道方。比及外头一其中年羽士仓促进门施礼,他少不得诘责道:“本日山雨突至,那观前跪地哀告的小娘子是如何一回事?”